玉闺红 发表于:《玉闺红》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东鲁落落平生撰 序: 吾友东鲁落落平生,幼秉天资,才华素茂。弱冠走京师,遍交时下名士,互为唱和。而立至江南,文倾一时,遂得识荆。君为人豪放任侠,急人之急。第困于场屋,久不得售。遂弃去之曰:“所谓口口者,乃华生斤斤乎?”退而著述,所作甚多,而印行者,仅诗集两卷而已。 今春间君以近作《玉闺红》六卷见示,一夜读竟,叹为绝响。文字之瑰奇,用语之绮丽,亘古所未之见。其描写朝廷明器,至于市井小人,口吻无不毕肖,曲尽其致。且君留京既久。又好狭游,京中教坊情景,无不若禹鼎燃犀,纤毫毕露,皆君经验之谈也。遂以之付文润山房刻梓,以广流传。 君他作甚多,计有《金瓶梅弹词》二十卷,《梵林艳史》十卷,《兵火离合缘》四卷,《神岛记》一卷,皆未刊之作也。是书刊后,将一一付梓问世,庶不负天之钟灵于斯人耳。 崇祯四年辛未,湘阴白眉老人序于金陵报简斋,时年六十有五。 诗曰: 铜雀金谷都如烟,望断江州梦难还。 夜深豪客饮美酒,宵来娇红泪不干。 衾低衷曲将何诉,枕边肠断更谁怜。 而今暂将收拾起,归去山头且种田。 第一回弄奸权竖阉祸国书奏摺狂风示兆 诗曰: 昨夜业台照轮回,前生旧恨频频摧。 深悔心机空枉用,而今万般都成灰。 话说人生在世,争名夺利,图财害命,纵欲贪色,欺寡妇,劫孤儿。在当时费尽了千般心血,万分心机,直到无常一到,报应循环,那平日费心费力谋来的,一件也带不了走,反落得到阴司去挨苦受罪,倒不如听天由命,安分守己,吃上一碗老米饭,作一个安分良民,广行善事,处处与人方便,到头来不自然恶有恶报,善有善终。如今且表一件果报昭彰的故事,看官且莫心急,待在下道来。 话说北京乃首善之区,前元曾奠都在此,国朝永乐皇帝,因要坐镇北方,防御元胡,遂由南京迁至北京,定下了万世的基业。那北京城真个是龙蟠虎踞,帝王之都,说不尽的繁华,数不尽的笙歌,贵公大人不可胜计。 单表天启年间,有个太监,姓魏名唤忠贤。先时本为无赖赌徒,赌得把家私都耗光了,气愤之下,自己持刀阳物割去,却得救不死,夤缘得入宫里给侍。只因他生性聪明,善于逢迎,就大得天启爷的欢心,宠幸异常,渐渐就把揽大权,干预政事。那天启爷天性忠厚,被奸臣蒙蔽,毫不知觉,反以为忠贤是个忠心的随侍。事事都交他办理,他又极会迎合上意,事事称旨,于是宠幸益专。魏监自恃不凡,便渐渐骄恣不法起来,又勾搭上了天启爷的乳母客氏,两人昼夜宣淫,秽乱宫廷,残害忠良。 看官知道,一个已净了身子的太监,怎会还和人干那把戏?原来国朝宫里,有这么一个制度,太监宫女如果情意相投,可以奏请宫内给侍同居,名唤对食,这也是先帝怜悯内监、宫女们的孤苦,叫他们享点干情儿,解解寂寞而已。 这魏监本非自幼净身,刀割之后,淫根并未完全除尽,进宫以来,小心伏侍皇帝,也未及其它,及至得了宠,专了权,就有些饱暖思淫。 再说客氏,本为天启爷的乳母,给侍禁中,已受了多年独被冷枕。一旦遇见魏监这样少年英俊,而且还有半截把戏可以将就,不禁大喜。魏监也因客氏是皇帝的乳母,将来诸事全要靠他,也就竭力奉迎。不知不觉之间,二人早已勾搭上了。 这日忠贤无事,想和客氏私叙,便约定三更天气,在御花园山石后边见面。到了三更时分,忠贤伺候御驾已毕,轻轻溜到御苑的山石后面。只见客氏涂着一脸怪粉,妖形媚状的在那儿等着他。 见了忠贤,裂开黄牙作一个媚笑。说起来,真的不堪承教。忠贤处在禁中,淫根未断,欲火难熬,何况客氏还能给他好处,也只有将就对付。 忠贤更不答话,迎上前去,自己褪下裤子,挺着只剩半截的屌,一面搂住客氏,不住的亲嘴说:“我的乖乖,我的宝贝,妳可急煞我了。”帮客氏脱了衣裤,就站立着招呼起来,因他的屌太短,只能在屄口磨蹭,一时精泄。 二人整衣结带,客氏说道:“你我这样来往,诸多不便,他日被发觉了,反为不美。不若奏明圣上,令我俩对食。圣上宠爱我俩,当然见准,那时节光明正大,夜夜欢愉,岂不快哉!”忠贤点首称是。 翌日奏明朝廷,果然准二人对食。忠贤有了客氏,如蛟得水,如虎生翼,更加攘权专横,纵为不法,卖官鬻爵,无所不为。又提督东厂专门刺探外间有没有人反对他的消息,名为东厂刺事,朝中多少的忠良大臣,都被他矫旨诛辱殆尽,只瞒了皇帝一人。 且不提魏监祸国的事。如今且表一人,姓李名世年,表字春华,乃江南苏州人氏,行年五十一岁,自幼好学,二十五岁中举,连捷殿试十五名进士。分发广东朝阳县知县,任满后迁贵州贵阳府知府。为官两袖清风,守正不阿,因此累次升迁,直到官拜监察御史,在京供职。元配张氏,早已亡故,继配沈氏,乃湖州府生员沈谦之女,年三十八岁,幼禀闺训,德容兼备。 这李公虽然为官清正,却有个美中不足。就是自家已五十开外,尚无子嗣,只有一女,乃沈氏所生,芳龄一十六岁,小字闺贞。这小姐真个是生得有沉鱼落雁之容,闭月羞花之貌。江南地方灵秀所钟,小姐更出落得如水葱儿一般,又兼聪明乖巧,琴棋书画,无一不通。诗词歌赋,件件皆晓。赋性幽娴贞静,把这李公夫妇二人爱的如掌上珠,天上月。恨不得手里捧着,口里噙着的一般爱怜,因此也舍不得老早的许给人家。所以小姐长成了一十六岁,还没有许亲,随着父母在京度日。另有丫环红玉,随身伺候。这红玉比小姐长两岁。虽比不上小姐的美貌,也生得相貌清丽,一般的伶俐乖巧,伏侍得小姐称心如意。 且说这一日李公下朝回来,夫人连忙迎接,换下朝服,李公闷闷不乐,现于形色。夫人看见不禁纳闷,只见李公长叹一声,低头不语。 夫人启齿道:“相公今日下朝回来,因何这等模样,莫非有什么心事?” 李公长叹一声道:“国家大事,妇人如何能了,只因见朝中混乱,太监当权,上欺主上,下压群僚,万年不易之江山,行将碎于一旦。身沐皇恩,自应报国,但倘事不成,抛下你们母女俩如何过活?我又居官廉介,无一文之存贮,是以踌躇不决耳。” 夫人道:“相公此言差矣。自古忠臣以身许国,哪顾得家。相公若要为圣朝去奸佞,自管放心去作,纵有不测,相公既能尽忠,妾亦能尽节。至于闺贞这孩子,我想托付给湖州府她外祖处,将来替她说一门亲事,也算了这一桩心事。” 李公道:“夫人说的极是。我平日太小看妳了,这却不是寻常女子所能说出来的。”李公一面说着,立刻吩咐预备纸砚,修书湖州府,请他舅爷沈善廉从速来京,迎接闺贞。须臾写讫,派一个心腹家丁李忠,带了银两盘川,连夜兼程奔向湖州府送信去了。 李公餐罢晚饭,夫人小姐俱去安歇,李公心里有事,踱到书斋坐下,铺好纸砚,预备写一奏摺,参劾魏监。正在握笔凝思的当儿,忽然平地一阵狂风,飞沙走石,好不狂暴。 这时正是九月天气,已凉未寒,窗户方才用纸糊了,却不料风势劲猛,将窗户一直的吹开,把书案上的纸吹出书斋。李公不觉一怔,连忙追出,只见明月在天,花影浮动,那纸平放在阶前,哪里像有狂风的样子。李公觉得这事有点蹊跷,方才明明是阵狂风扑进屋内,将纸卷了去,如何又平平静静的安放在阶前。李公暗暗称奇,一阵灵机触动,遂仰天默祝道:“过往神灵察鉴,下界微臣李世年,只因太监魏忠贤弄权祸国,涂炭生灵,敢以斗胆,直谏天颜,尚乞神灵扶助,俾得除去奸佞,天下太平。” 李公祝毕,又是忽的一阵狂风,李公定睛看时,那纸不是仍然好好的安在桌上吗?正是: 一片丹心贯日月,宁惜粉首碎金阶。 要知李公毕竟参倒参不倒魏监,且看下回分解。 第二回陷忠良李公成仁遭凶变小姐落难 诗曰: 自来大节效愚忠,除奸参佞古今同。 堪怜抛却小儿女,蓬丘飘泊任西东。 话说李公看见纸张又重落书案,不免向天一揖,随即回到屋内,构笔凝思。一霎时文思畅涌,手不停挥,随即写道: 臣监察御史李世年,诚惶诚恐,匍匐金阶,启奏我皇, 愿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。窃以内侍魏忠贤,原一无赖小人。 因缘时会,遂得进侍。圣恩浩荡,蒙宠已极。不思图报,反 肆威福。大权擅专,欺君误国。粉身碎骨,难蔽其辜。又卖 官鬻爵,无所不为。私通客氏,秽乱内廷。纵情声色,荒淫 无度。刺事东厂,枉法贪赃。朝廷名士,横加诛戮。重税繁 刑,惨无天日。天下州县莫不倾仰鼻息,以求幸进。其至立 生祠,认干父,内外勾结,狼狈为奸。四海之内,民不聊生。 天下为之胆寒,怨声因而沸鼎。可死之罪,擢发难数。而又 一面蒙蔽圣主,阴蓄死士,图谋大逆。臣世受皇恩,未图报 于万一。社稷在危,未敢宁处,是以罔识忌讳,干达宸听。 伏祈将该阉监魏忠贤交三法司,严讯欺君误国,大逆不道之 罪,以正国法,而顺舆情。臣言不确,干受反坐,冒死上奏。 李公一气写完,将魏监的罪状一一列出,心里痛快非常,随即重新抄录,备明晨五鼓上朝奏知皇上。抄录已毕,遂去安歇不提。 且说那魏监自知不法,深恐天启爷有所知道,他又大权独专,所有小黄门都是他的心腹,早就在午朝门上预备好了人,凡有外面呈进的奏摺,他先寓目一遍。见有参劾自己的奏摺,便即扣下,将那些与他不相干的,送呈皇上批阅。他再将这劾他的人,记在心头。不出一两日,这人就要横被加以罪名,或杀或戮了。 这日早晨,魏监趁皇上尚未临朝,将奏摺逐一观览,看见李公的奏摺,不觉冷笑一声道:“李世年这职末微官,也敢来向我太岁头上动土,早晚要叫你知道我魏公公的厉害。” 说罢,将奏摺揣在怀中,等到天启爷视朝已毕,文武大臣散班,都退到朝房休息,魏监来在御驾面前跪地启奏道:“臣有要事启奏。” 天启爷道:“何事?” 魏监道:“须赦臣无罪,臣才敢说。” 天启爷道:“赦你无罪,任你直言也不怪你。” 这魏监立时谢了恩,才说道:“适闻监察御史李世年,私受贿赂,代买官爵。” 圣上大怒道:“果有此事?” 魏监道:“臣言不谬,望陛下明察。” 圣上说道:“既然如此,可交三法司拿问,以究虚实。” 那魏监领了旨意,即带领锦衣卫齐到朝房拿人。魏监到朝房拿人已是惯事,这次文武百官看见魏监一到,面面相觑,都捏了一把汗,不知这次又轮到谁遭殃,也许正是自家晦气。及至魏监宣读了圣旨,才知是拿李公,每人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。 李公见魏监来时,已经明白,他赤心为国,早拼一死,毫不慌张,面不更色。只听魏监喝一声:“拿下。”即有锦衣卫蜂拥上前,将李公捆倒,捉走了。大家有摇头的,也有叹气的,这且按下不表。 且说沈氏夫人,自从夜里与李公计议国家大事,虽然见识远大,究是女流之辈,因那魏监居心叵测,深恐李公遭他不测,因此一夜反覆,未曾睡着。直到天明伺候李公上朝,仍然是心惊肉跳,怔忡不宁。不免来在佛堂,吩咐丫鬟将闺贞小姐唤进。 闺贞遵命,一进门,只见夫人面容惨淡,目带泪痕,不觉暗吃一惊,说道:“母亲何事呼唤孩儿?今天早晨母亲为何这般模样,莫非昨夜有什恶梦,没睡安宁?” 夫人长叹一声道:“孩儿,妳且坐下,待我细细道来。” 闺贞谢了坐,夫人说道:“我家世代缨簪,不是无名之辈,妳父身受皇恩,忠心卫国,因见现在太监魏忠贤当道,弄权祸国,遂有为国尽忠之心,只因舍不下孩儿妳,久下不了决心。昨夜偶然与我谈及此事,我想国家大事,哪能为妇人孺子所累,因此劝他为国尽忠,不要顾虑我母女二人,已经修书与妳外祖父家,前来接我们回家度日。即妳父倘有不测,妳父在九泉之下,也觉放心了。”夫人说得凄惨,不觉落下泪来。小姐也是惨然。 正在这时,忽然家丁李大,气急败坏的跑进来,口里直喘,上句不连下句的说道:“不好了,大人适才在朝房被锦衣卫抓去。”说完了这句,再也说不下去,只是立在一旁喘气。 夫人听罢,大叫一声:“天杀我也!”咕咚从椅子上栽了下去,两眼紧闭,面如白纸。小姐丫鬟不敢怠慢,连忙向前扶起,一面捏人中,捶背心,口里喊着,母亲醒来,夫人醒来。移时夫人哇的一声,从喉咙吐出一口痰,已是悠悠醒过来了,不由的抱住小姐放声大哭。两旁的丫鬟仆妇,也不住流泪。 夫人哭罢。略定了神,挥涕向李大道:“老爷被拿,所为何事?” 李大回道:“小的不知,但知是拿往刑部天牢审问。”夫人回到屋内,拿出了十两纹银,交付李大道:“你可持此银去到刑部天牢,打听打听老爷在内怎样,如需使用,也好打点。” 李大领命而去,到天晚回来,一见夫人,叩下头去道:“小的有罪,小的该死。小的到刑部去见大人,禁子说魏公公发下的钦犯,听说是因贪赃,不准探监,小的无奈,只有回来向夫人请罪。” 夫人道:“老爷居官,两袖清风,哪会有贪赃之事?想必是奸人陷害,明天你再拿凑上十两,去求求,试看如何。也许是禁子嫌少。” 李大领命,次日又带了二十两去,也是杳无消息。一连三天,如石沉大海,不得要领,急得夫人如热锅上的蚂蚁,不知如何是好。且是女流之辈,诗礼之家,不便抛头露面。李公又为人清介,不善引援,朝中人又畏惧忠贤势力,谁敢援手? 看看到了三天,李大从外面回来,面如土色,泪下如雨。夫人情知不妙,问道:“何事?” 李大嚅嚅禀道:“大人,大人,昨天夜里在牢中不在了。” 夫人一听大痛,抱住闺贞哭道:“孩儿啊,我也顾不得妳了。等妳舅父来时,接妳到浙江外祖家教养,将来妳好好的对门亲事,终身有靠,也不枉妳父母养妳一场。”夫人说罢立起。闺贞哭个不住,只见夫人向明柱上一头撞去,丫鬟仆妇连忙向前去拉,哪里还来的及,小姐正哭间,也是一惊,大家停住哭声,一看,夫人直挺挺在地上,脑浆崩裂,哪里还有口气。正是: 为教夫君尽忠节,一缕贞魂赴太虚。 小姐看罢,不由伏在尸身上,放声大哭。一直哭得天昏地暗,日月无光。 正在哭间,外面声如雷动,早有人破门而入,其势汹汹。前面一人,高声喝道:“快接圣旨。”大家只得止住悲声,一齐跪倒。那人手捧圣旨,昂然直入内堂,供在上面,小姐率领众人跪在下面接旨。只听那人读道: 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犯官监察御史李世年,贪墨不法,妄造黑白,经朕交三法司拿问,该犯畏罪,已在狱自尽。该犯虽死,身有余辜。仰即将所有贪囊,籍入国库,以儆贪顽。至该犯妻孥,朕宽大为怀,释放不究,钦此。 读罢,小姐谢恩起来。那官即喝叫手下兵丁,下手查封财产。那李公一生清廉,哪有财产查封,只有几只箱笼,不一时查封完讫。那官见无什财产,心中未免不足,又见小姐貌美,才哭罢之后,如带雨梨花一般,不免起戏侮之心,遂向小姐喝道:“妳身上的衣服,也在籍没之列,还不快自己脱下来,免得老爷动身。” 那小姐只是低首啜泣,一声不语。惹得官儿性起,向前要来下手。小姐一闪,躲到墙角。 忽见一人出来,横身挡住说道:“不得无礼。” 官儿怒道:“你是何人?敢如此大胆。” 那人道:“我乃李御史家丁,名唤李大的便是。小姐乃千金之体,哪能随便戏侮。” 官儿道:“好大胆的奴才,也敢破口伤人。”吩咐左右:“与我拿下。” 那李大乃山东人氏,生得身躯高大,力大无穷。过来了两三个人,拿他不住,扭作了一团。于是全体兵丁,一齐下手,有的枪搠,有的刀砍,不一时,将一个忠义的李大,化为肉泥。红玉丫鬟扶了小姐,乘着混乱之际,偷偷溜出角门,却幸无人知觉。主仆二人,如丧家之犬,漏网之鱼,奔跑了好半晌,直到小姐金莲实在走不动了,才坐在一块石头上喘息。 小姐看看身旁只剩红玉一人,不由哭道:“天色已晚,到了这步田地,我们该如何是好呢?”正是: 日暮途远何处宿,凄零飘泊莽天涯。 要知小姐同红玉投奔何处,且听下回分解。 第三回黑陋巷义婢救主前门外恶奴辜恩 诗曰: 树椿故去落天涯,孤零依稀姊妹花。 断魂飘梗因风絮,故园归去已无家。 且说李忠奉命带了银两书信,往浙江湖州府沈宅投送。一路之上不敢怠慢,顺着官道而行。说不尽的饥餐渴饮,夜宿晓行。不多几日,已来在了黄河岸边。举目一看,但见: 黄水浩荡,远入天际。 滚滚波涛,似龙宫闹海; 漫漫黄流,乃洪水滔天。 看不见绿树红樱,只听得嘶嘶水响。 是南北分界之河,乃自古历代之裁。\ue059 李忠看罢,不觉倒抽一口冷气。只听得河水怒涛,如千军万马一般。正为难处,忽见上游摇来了一只渡船。上面梢公问道:“客官可是要过河吗?” 李忠道:“正是。”梢公道:“那么请就上来。”李忠看看身后尚有数个客人,也是要渡河的,心想不致有什差错,遂一同登上梢板。 到了船上,那船立时摇橹划桨。来在中流,看看离对岸不远。忽然卷来了一个涡心浪,也是李忠命该如此,这小船经不住浪打,一下子来了个翻底朝天。梢公客人全都随黄河横流到东洋大海找龙王爷去了。 正是: 鱼沈雁落音信杳,付与洪乔寄东流。\ue059 且不表李忠落水身死。再表闺贞小姐,同红玉丫鬟,从府中仓皇逃了出来。虽然逃出了那官儿的戏侮,却未带丝毫银两。主仆孤孤伶伶扶掖而行,未几天色已暗,暮鼓频敲。二人腹中饥肠辘辘,却又丢不开脸皮,到铺子去吃东西。只得凄凄凉凉,躲到黑胡同的墙角上人迹不易到之处,伏作一团。哪里还睡的着,又怕被巡夜的查着,提心吊胆。 到了夜深,凉露侵人,小姐玉肢冻得不住打战,红玉更紧紧的偎着小姐道:“小姐安心。” 小姐哭道:“想我二老都已为国尽忠,留此身有何用处?方才为了怕被那厮侮辱,方才逃出。这样前途渺茫,何所归宿,不如一死,追我二老去吧。”说毕,向着墙角撞去。 早被红玉紧紧搂住道:“小姐不要如此。老爷太太既已为国尽忠,只留下小姐一线之脉。不如暂且忍耐,等待舅老爷来京,自然会寻找小姐。接回湖州,重享安福,也不负老爷太太临终托付一场。”小姐痛定思痛,方才要哭。 红玉轻轻说道:“小心巡夜的听见。” 小姐遂噤住声,抱住红玉道:“妳我二人,自幼相处,情同骨肉。今后奴想认为亲姊妹,不知姐姐可愿意否?” 红玉道:“奴家实在是不敢当。既然小姐不嫌,不如认奴作妹妹。小姐以为何如?” 小姐道:“妳比奴齿长,看着不像。” 红玉道:“京城里边有许多妹妹比姐姐长的老气呢。姐姐在上,容小妹一拜。”说罢,便翻身跪倒。 小姐慌忙扶起道:“患难之中,贤妹何须行此大礼。” 不提主仆二人深宵悄语。不一时天色已经东方露白,主仆二人不敢怠慢,连忙起身。顺着大街走去,看看已来在前门以外。看官列位,你道这前门乃天下第一大城门,拱卫天子之居。高九丈九尺,阔大无比。当中一门,乃天子所经,平时紧闭,通行者仅左右二门。那前门外大街,更是京师里边最热闹的一条街。但见商肆林立,人烟辐凑。笙歌杂沓,车马如龙。真个不愧是京师首善之区的一条最热闹的大街。 二人来在此处,各铺店多已开门,从饭馆里传出一阵阵的油香,更使这饿了一夜的主仆馋涎欲滴。红玉计议道:“姐姐饿了一夜,想该用点东西点点饥了。此处行人甚众,我且去讨几文钱来,与姐姐买点吃吧。” 小姐道:“这如何使得。且妳衣服整齐,看去也不像叫化之辈,反会启人疑窦。好在我头上尚有金簪二枝,此处看来金店甚多,妳且拿一枝去兑了,得来银钱,再去买物充饥不迟。” 说罢,将金簪拔下,付与红玉。红玉道:“姐姐一同去吧。” 小姐道:“女孩儿家,哪好意思。不如寻个僻静处所,我候着妳。”二人计议已定,躲进一条较为僻静点的胡同。 小姐站定金莲,红玉道:“姐姐,奴去了,要多加小心。”小姐点点头。 红玉持簪走上大街,到一家金店将金簪兑了。秤秤足足一两八钱五,兑了七两散碎银子。用手帕包好,预备来找小姐。猛不防才出金店门口,被一人迎面撞来。红玉小脚伶仃,站立不稳,跌在地上。那人拾起银包,拔脚便跑。 红玉还没站起,就连急带喊道:“了不得了,有贼抢银子去了!”正在哭喊之际,又过来一个汉子,足穿薄底快靴,狠命向红玉头上一踢,踢得红玉三魂去了五魄,立时鹃染红额,昏倒在地。 那踢人的已一溜烟逃走。 原来京师拐子最为厉害,这两人原为一伙。如果被偷抢的人不作声便罢,倘一作声,立时便有人暗下毒手。红玉哪里晓得其中利害,当下被那人踢晕,跌在路旁。不一时已经有人看见,渐渐聚集。因见是妙龄单身女子,又是宦家装束,不知来头,却无人敢救。红玉这一晕,直昏到酉牌时分。 有一位善心的掌柜看不过去,从铺子里舀了一碗热汤。众人见有人搭救,也就有人向前帮着扶起,拨开牙关,灌将下去。红玉双眸微启,呻吟不止。 那掌柜的道:“妳这女子家住哪里,因何倒在此地?说明白了,好送妳回去。” 红玉略略定神,忽然着急道:“我的姐姐还在那等着我呢,这如何是好。”说罢,就要立起。却是力气毫无,重复倒下。 众人道:“这女子不说姓名住处,一定是大人家逃出的婢妾,淹留在此,岂不再连累众人。” 内中一人说道:“不如送她到近处的尼庵调养调养,再作区处。” 众人称是。红玉哭道:“那不成,我姐姐要怎样好呢。” 众人道:“妳要寻姐姐,等养好了伤再去寻姊姊不迟。” 红玉道:“我的姐姐就在前边两个弯的那条胡同里,哪位善心可去寻他来,同到尼庵。”众人中就有几个少年好事,自告奋勇,走去寻来,哪里还有踪影。正是: 鸿飞冥冥何处戈,地角天涯两离分。\ue059 原来小姐将金簪交给红玉,令她到金店兑取银两。满以为不久即回,哪知左等左不见,右等右不来。小姐宦家装束,又不像通常妇女,一个人尽管站立,早已惹人注目。不时有人伫足观看,早将小姐惊得胆战魂飞,却又不敢离开地方,恐怕红玉回来时两相分散了。 看看天已傍夕,小姐冻饿交迫,头晕眼花,两只小金莲疼得如要裂一般。正在进退维谷无可奈何之际,忽见迎面走来一人。生得怎样,但见: 獐头鼠目,鹤嘴鹰鼻。 说话先带三重险,作事更有十分毒。 闲无事娼窑硬碰,闷无聊就硬寡妇门。 游游荡荡似瘟神出世,偷偷摸摸如小鬼当差。 这本是古怪精灵,却来在人世作怪。 当下那人一见小姐,便是一怔。连忙赶到面前叫道:“小姐。” 小姐一看,认识此人,姓吴名唤来子,乃京东通州人氏,自幼居住京师,说得一口好京话。从前曾在李公手下听差,只因为人狡猾,作事刁诈,被李公重责二十大板,赶出门去。事已二三年,却不料今日在此遇见。 当下小姐在无可奈何之下,也如见了亲人一般,轻启樱唇说道:“你可是吴来子吗?” 吴来子道:“小的正是。小姐为何这般模样,又为何来在此处站立?” 小姐一听,触动悲情,不觉落下泪来,遂将家遭惨变,父母俱亡,只剩自家同红玉丫鬟一同逃出,又没处投奔,飘泊街头。又题,半夜中认红玉作妹妹,今天叫红玉去兑金簪,不见回来,所以在此等候,不敢离开。 吴来子听罢,心中暗喜,遂道:“小的身受大人夫人的厚恩,久思图报,恨无机缘。现在事已如此,草庐离此不远,不如屈小姐到舍下暂住。俟等沈舅老爷晋京,再接小姐回去。即或舅老爷不来,小的也能护送小姐回南。千万不要悲伤,致伤玉体。” 小姐虽然聪明,却是深闺蕙质,不明人情险诈。况且又在此无可奈何之境,也只得道:“那只好给你添麻烦了。” 吴来子道:“小的应该。”正好有一辆赶脚轿车,由此经过。吴来子一见即喊道:“胡二哥,你来的正好。快来给赶步脚。”那轿车慢吞吞的赶过来。 吴来子道:“小姐请上车吧。” 小姐道:“不,我还等妹妹呢。” 吴来子道:“这也不妨。小姐一日夜未进饮食,想来已困乏不堪。不如暂且到车上休憩休憩,容小的在此等候她来。小的再与她一同去伺候小姐便了。” 也是小姐聪明一世,胡涂一时,铸成了千古大错。终是女孩儿家,见识不广,觉得吴来子从前虽然刁恶,却不料今日居然念旧忠心,竟将这等候红玉的事,托付与他。 当下小姐道:“你说的也是。不过你可千万别离开此地,叫她找我不着。” 吴来子道:“不劳小姐吩咐,小的绝不离开此地,一定要等她回来。”小姐才安心上车。 胡二问道:“赶到哪儿去呀?” 吴来子道:“我的家。” 胡二道:“什么,你的家?”吴来子挤了挤眼道:“不就是我的家吗,张三嫂那里。”胡二会心,将鞭子一扬,车轮转动。小姐才得安憩,饿得心里发慌,也没听出他二人捣鬼。 那吴来子看看车走不远,飞步赶上前去,轻轻向后车辕上一跃。正是: 安排巧计笼彩凤,密使心机落孤鸾。\ue059 要知小姐此去如何。且看下回分解。 第四回小白狼强狠强霸张小脚勾奸卖奸 诗曰: 宵小恶横称莫当,乘机穿穴越高墙。 无端掀起三尺浪,市井闾里号豪强。 上面这四句诗,乃是有感而作。原来这京师地方,乃首善之区,天下第一大城。上自天子,下侪庶民,人口有百万之多。这里边固然有的是王公大臣,绅耆善士,然而人也如坡里草一样,良莠不齐。有了这些达官贵人,也就有寡廉鲜耻,无恶不作的下流痞子。这才叫少一般不成花花世界。 且说北京城内有一地赖,姓于名得山,本当地外城农夫于老者于贵之子。自幼生得身强力大,性暴如雷。不喜读书耕地,专好使棒耍拳,嫖赌游荡,不务正业。起初于老者还加以管束,谁知愈来愈凶。那于得山非但不从于老者的管教,反而倒打起老子来。于老者年近八旬,只此一子。在先过于溺爱,养成他的骄纵。到了这时,心中是又疼又气。疼的是,辛苦积来的几亩薄田,眼看要被荡子挥净,那从小双手捧大的宝贝儿子,不免要讨饭度日,想着着实心疼;气的是,得由自幼娇生惯养,百事依顺,指望他能养老送终,哪知他非但一点恩义不报,反倒倒行逆施,打起老子来,想着也着实生气。于老者连疼加气,外带着急,得了一场夹气伤寒。年高之人,经不住风霜,不上几天,便呜呼哀哉了。这也是于老者溺爱不明,过分宠爱儿子,又加上于得山的天性乖戾,才放纵成忤逆的枭子。倘若于老者自幼便加以管束,教以大义,那得山无论怎样不学好,也不致忤逆到这份上。俗语说的好,爱子是杀子,正应了这句话。 闲言少叙,于老者一死,于得山更是无拘无束,落得耳根边子清净,恣意挥霍。不上三个月,把老爷子的几亩薄田,花个精光。他也不在心上,仍旧在街头巷尾,无事生非,出头惹事。市上人替他起了个混名,叫作“小白狼”。这小白狼一到,人人惧怕,个个胆寒。虽然他已穷无立椎,却到处有人供奉,也饿他不着。他又同一帮无赖赌徒结拜,号称十兄弟。狼狈为奸,招非作恶。看官,你道这十兄弟都是谁: 飞天豹刘虎 红脸夜叉侯喜奎 磁公鸡赵三 活无常胡二 大弹子李文全 无二鬼吴来子 小白狼于得山 大莽牛周心田 赛尉迟慈波 催命鬼崔四 小白狼同这十人勾结,成群合伙,聚赌窝娼,无所不为。人家惧怕他们强横,莫不退避三舍。小白狼又姘上一个寡妇张氏,混名张小脚。原京师小家之女,自幼在娘家时,便风流自赏。喜得是自家两只金莲,裹得纤小,足足三寸,一时没得对儿。便每日站立门前,将两只小脚,趸出门坎,招蜂引蝶。 以后居然勾搭上一个盐丁,名唤张泰来。二人明来暗去非止一日,闹得邻里皆知。家里因为她的名声不好,谅也说不着人家,就将错就错,把她嫁过去。那张泰来二十多岁硬帮帮的一条小伙子,娶了张小脚不上一年,却日夜咳嗽,害起痨病来,瘦得剩了一把骨头。不用说是床笫之事,就是起床也来不及,那盐丁也被革掉了。张小脚倒有办法,仍旧使她那老套子,将小金莲趸出门坎一站,就不短吃穿花用,反倒比以前张泰来每月领的饷还多。那张泰来卧病在床,自家已没了养家小能力,靠着浑家两只小脚挣钱养病,也只得甘心情愿作活乌龟。 张小脚天性好淫,虽然老公病成色痨,眼看灯尽油干,在没客陪他过夜时候,他还是饶不过张泰来。在一天夜间,张小脚独熬不过,好生难忍,一时又找不着家伙。看看床上躯着的老公,三分像人,七分像鬼,小土屋里油灯阴阴惨惨。越分可怕,越分凄凉。张小脚忍熬不住,便横了心,想他是人也罢,鬼也罢,反正还可以对付会儿。便自家将衣裤脱了个干净,精赤条条爬上床来,使她两只金莲在张泰来小腹上揉来揉去。那张泰来久病之身,哪还有力量干那把戏。 张小脚情急难熬,免不了扒抓吞吐,又把两只肥奶在那话儿上揉搓。也是张泰来命该如此,那夜居然有点翘然了。这张小脚便腾身而上,来个“倒浇蜡烛”。眼看天快亮了,张泰来还是不泄,却躺在底下气喘不止。张小脚也不敢下来,怕他脱阳而死。眼看到了鸡叫时分,张泰来一声大叫,精出如涌。张小脚慌忙爬下身来,再看张泰来,已气断体冷,呜呼哀哉了。正是: 宁在花下死,作鬼也风流。\ue059 看官,你道这张泰来本来少年有为,倘若是禀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娶上一房正经人家,何致勾来一个淫娃荡女,惹火烧身?所以老圣人说的好,钻穴相窥,踰垣相从,则父母国人皆贱之。可见不只是被人人轻视,反倒连性命也保不住。 闲言少叙,言归正传。张小脚自从死了老公,少不得悲伤一时。却喜她有两三个素常往来的恩客,不断接济。那张泰来在日,虽然甘作死乌龟,活王八,来逛的也得要稍存忌讳,偷作手脚,终有不便。现在张泰来一死,倒是方便多了。张小脚长得一脸横肉,五短身材,肥臀大乳,并无什动人之处。就属那一双小脚,真是天上少有,地下无双,因此小脚之名大振。 张小脚的门庭顿时热闹起来,四邻宅舍被她搅得不安,由地保出头,叫她搬家。好在那张泰来的房子也是租来的,不打要紧。她便搬到外城的西围胡同居住。那外城乃穷人聚集之区,什么下流痞子都在此地。张小脚交结了些鸡鸣狗盗,窝赃聚赌,索兴作起私门头来了。张小脚开了私门头,吃的穿的,都比在张家时好,居移气,养移体。她下边吃的补品太多了,身子更益发肥胖,皮肤更格外细嫩,看去活像一只母猪。那些下流痞子们只懂得一味蛮干,哪懂得体贴温存。张小脚一身细皮嫩肉,耐久善战,倒有不少人喜欢逛她。又替她改了混号,叫作“小脚猪”。这是后话不题。一来二去,张小脚到了如虎之年,身子更发肥加胖,赛象一般。头发也有苍白的了,皮肤渐渐发粗,眼看快没人肯花钱嫖她。那一身床笫工夫,也因肚皮被撑的大了,使展不开,净剩了两只小脚。那些熟客热哥,一个个都去嫖年纪轻花姑娘,张小脚弄了个门可罗雀。幸喜这二十几年中,攒下了几个钱,便想寻个归宿。一面再买几个粉头,自家当老鸨子,接着干这行子买卖。 不提张小脚有意从良。且说赶脚活无常胡二,也是这十兄弟之一,生得身材异常短小,行动猥琐,力气毫无,不免常受人气。他倒也有一手好本事,就是阴谋多端,惯会刁诈害人。十兄弟替他保镖出气,他替十兄弟谋计划策。这也是小人为朋,互相利用。小白狼替他出气寻非,出力独多。他见小白狼正壮之年,尚未有妻室,正巧逢着张小脚有寻人之意,那胡二原也是张小脚嫖客之一,就居中拉皮条,撮合成双。小白狼正壮之年,手头既无积蓄,又无正当生理,仗着打食度日,哪里讨得起老婆。可是精多则聚,除了半赊半赖碰个不开张的教坊姐儿暂一消火,就得夜里请五姑娘费事。 他有了张小脚,虽然是年老,却经多见广。持久耐戏。张小脚姘上这一条精力旺盛小伙子,朝云暮雨,耐久善战,欢乐无穷,喜得心花怒放。不觉将积攒的银钱,贴他花用,要买服小白狼死心塌地同她姘度。张小脚也不再接客,专门替人家勾引女娘,在家野合。又开起转子房来了。 这一天,小白狼于得山与飞天豹刘虎、磁公鸡赵三、活无常胡二,四人闲暇无事,不免闲游浪荡。看官,那外城前门大街是顶热闹地方。除了那里,往南都是穷人聚集,有什好玩。 四人先在雨来散茶棚,喝了一会茶。觉得没什意思,磁公鸡赵三道:“从前在这里摆茶棚子的王三,现在发了一笔外财,在前门大街上开了一家王家茶楼,甚是场面。咱弟兄们何不前去一行?” 飞天豹刘虎道:“那王三从前咱曾替他打过不平。俺们弟兄若去,少不得要捧香迎接。”当下计议已定,便来在王家茶楼。怎生好法,有诗为证: 栏干红绿漆,织锦挂帘钩。 四方远近客,都道王家楼。 当下王三见是十兄弟来了,便笑脸相迎,陪到里边坐下。吩咐茶博士沏上好香茶来与四人吃。四人安坐已毕,吃茶闲谈,无非是讲些里巷猥谈,娼窝风月。 飞天豹刘虎说道:“我自幼惯好风月,嫖过的姐儿女娘,私的官的,不计其数。各有各的风味,各有各的情趣。你们几个想来风月事儿一定不少,我们弟兄乘今日盛会,何不开怀一谈,以叙衷曲。” 胡二接口道:“大哥所谈,正合小弟之意。小弟虽然爱好风月,怎奈身子不结实,不克久战。但是交过的女娘,已是不少。我生平只有二恨。” 刘虎道:“是那二恨?” 胡二道:“一恨只伴那些丐女娼妇,扯半旗,就炕沿,没有过千金小姐,玉嫩娇娃,与我同床并枕,压股交颈。”说罢,众人哈哈大笑。 磁公鸡赵三道:“看不透你这癞蛤蟆,还有吃天鹅肉的心肠。” 胡二道:“正是。那像你赛的,搂着老婆的屁股,就美得受不的。这才叫才子风流。” 赵三啊了一口道:“你也配?” 刘虎道:“不要斗嘴,接着再谈下去,那第二恨呢。” 胡二道:“二恨只是玩些破烂饺子,陈旧蚌肉。从没吃过后庭娇花,元宵美味。这是第二恨,早晚有一天非尝尝不可。” 吴来子笑道:“四哥也未免见识太少了。要说起后庭花这个调调儿,咱倒是个久行惯家。那些青头白脸的小厮们,正不知叫咱家玩过多少。只是弄这玩意儿,非小心不可。不然一不小心,弄出屁来,变成炮打旗竿顶,可就有性命之危。” 刘虎道:“老六这也是经验之谈。” 小白狼道:“大哥,这后庭可有些什好处,为何人们都这样爱好?” 吴来子道:“七弟,你有所不知。这事的好处,一言难尽。是紧暖浅软嫩干甜,不比那牝户,湿滑无味。” 小白狼道:“原来有这么些好处,早晚我也非尝它一尝不可。” 刘虎道:“七弟年纪太轻,未惯在风月场中行走,且行慢试着步走。” 小白狼把桌子一拍道:“说干就干。” 猛的一抬头,看见对面桌前坐着一个小厮,生得唇红齿白,面如冠玉。年约十二三岁,甚惹人惜爱,与一老者并坐饮酒。老者将那小厮揽在怀中,说不尽的风流娇态。小白狼见此情景,方才又听了些淫话,不觉淫心顿起。 走上前拉住那小厮手儿道:“你来陪咱喝杯茶儿。”那小厮突的被猛汉子一吓,又羞又惊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 老者拦住小白狼,打着南腔北调的官话道:“你是哪里赶来的蠢汉,胆敢如此无礼!” 小白狼道:“我乃小白狼,这条街上没有不知道的。你乃何人,敢在我太岁爷头上动土!” 老者道:“我乃福建商人,贩茶来此。这乃是我所钟爱小厮,你如何敢硬来强霸?” 小白狼就着势儿将老头儿一推,骂道:“老不死的南蛮子,滚蛋去吧!” 那老者被推,跄跄踉踉跌出十步以外,半晌才爬起来说道:“好好,反了,反了!帝辇之下胆敢动手打人!” 众兄弟一齐道:“打了你,你又敢怎样?顶大脑袋掉了碗大的疤瘌。”老者见众兄弟势众逞强,一个个磨拳擦掌,料是惹他们不过,只得畏畏缩缩自家去了。 小白狼把小厮拉进座内,大家一齐调笑。又叫茶博士送上四壶高粱酒,一盘凉茶拚碟,猜拳行令,好不热闹。那小白狼揽小厮在怀里,向他那香喷喷的小嘴巴上一连亲了几个嘴巴。众兄弟一齐叫好,只羞得那小厮两颊绯红。 小白狼酒兴勃发,益发放肆,便伸手插入小厮的裤里,慢慢摸着了后庭花。只轻轻一抠,肆意玩侮。 且说小白狼众人调戏小厮,只管吃酒。不觉之间一个个烂醉如泥。那小厮见他们都已酒醉,乘间溜下茶楼,径自去了。 看看天色已晚,那茶楼掌柜,素受十兄弟庇护,也不敢惊动。直到掌灯时分,才一个个醒来。掌柜将饭菜端上来,请众兄弟吃。 吴来子道:“七弟你今日只那一手指头,也知道滋味了吧。要叫张小脚知道了,可不拔去了你的鸡巴毛。” 胡二道:“七弟配张小脚,真是天赐良缘。可怜我赶车半百,至今还是孤身。见你们二人恩爱夫妻,好不羡煞。” 小白狼被酒已深,不觉勾出心事,长叹一声道:“我们两人不能长下去了。” 众弟兄惊问道:“敢是反目了吗?” 小白狼摇头道:“不是,不是。” 众人道:“果为何事?想我弟兄没有办不了的,快快说出来,众兄弟好替你帮忙。” 小白狼道:“待我慢慢道来。”正是: 满腔委曲心腹事,尽在酒后一言中。\ue059 要知小白狼说出何事。且看下回分解。 第五回穷风月赵三定计活冤孽孤孀遭危 诗曰: 而今诸事竞稀奇,风月场中亦支离。 无赖勾得乞丐女,剥尽罗裳卖玉肢。 原来北京城中繁华甲天下,笙歌遍地。上自贵公,下至庶人,无不讲求游乐。 那些贵官富商,自不用说。吃的是珍羞美味,穿的是绸缎绫罗,住的是高楼大厦。内有妻妾美女之奉,外有酒楼饭庄茶棚戏馆,酬酢消遣。另有楚馆秦楼,燕赵脂胭,苏杭金粉,供他佚乐。 那中等的也有教坊书场,作寻乐去所。下等的呢,姘私门头,逛小教坊。这乃是一等人有一等人的设置,一等人养一等人。 惟有那些走卒乞丐,每日所入无多,吃上没下。却也是一般肉长的身子,一样也要闹色。可是所入既少,浑家娶不起,逛私门头小教坊钱又不够,只有积攒铜钱,熬上个半月二十天才得随便一回。于是就有一般穷人为自家想,为人家想,想出了这一笔好买卖。那外城乃是穷人聚集之所,就有人拣几处破窑,招致诱几个女叫化子,干起那送旧迎新朝云暮雨的勾当来,名唤窑子,就是在破窑里的意思。 那些女叫化子有得什么姿色,肚脏破烂,也只有专接那些贩夫走卒,鼠偷乞丐。你想女叫化子无非是讨饭不饱才肯来卖,穿的不用说破烂不堪,有什么风流俏俊能招致游客。倒是那开窑子的有主意,衣裳破烂索性不要穿它,人身上的皮都可以用水洗干净,就只给这几个女叫化子置点脂粉头油,打扮起来,身上脱得赤条条的,露着那松松红穴儿,教唱几支俚词歪曲。学上几套掩腿品箫,颠摆送迎,就这样在破窑里任人观看。那长短黑白,肥瘦宽窄,高低毛净,引得行人情不自禁,入内花钱买乐。既可以招致客人,又省得花衣裳钱,真是一举两得之妙。当时有人在笔记中写出这种事情,有云: 近世风俗淫靡,男女无耻。皇城外娼肆林立,笙歌杂沓。外城小民度日难者,往往勾引丐女数人,私设娼窝,谓之窑子。室内天窗洞开,择向路边墙壁作小洞二三,丐女修容貌,裸体居其中,口吟小词,并作种种淫秽之态。屋外浮梁过其处,就小洞窥,情不自禁则叩门入。丐女辈裸而前,择其可者投钱七文,便携手登床,历一时而出。\ue059 话说开窑子这种事,在起初不过一二细民偶然想出的生财之道,也没想什么长局。不料风气一开,居然门庭若市,拥挤不动。当窑姐儿的丐女忙的连溺都没空儿撒,他们不得不另添新人另开地方。一般无衣无食又兼无耻的男女,也竞相效尤。更有那些小教坊私门头生意不好,挨饿的姑娘,也都情愿牺牲色相,脱光了眼子,到这里来接客。又赚钱又省衣裳,哪不乐干。一来二去,外城开设的窑子不计其数,却把那些私门头小教坊的买卖全夺去了。 那窑子起初设在破窑里,所以叫做窑子。后来天气一凉,姑娘们一天到晚的光着身子,住在露天的破窑内,经不起秋风露冷,一个个害起病来。这些窑主们便连忙另谋栖处,便赁些破蔽民房。也用不着修葺,就这么搬进去,究竟比露天的破窑好的多。另在靠街的土墙上凿几个窗户小洞,以便行人窥探这些光眼的姑娘们,仍然叫做窑子。这京师中在外城开窑子的日多一日,姑娘上自然就有些挑剔,渐渐年青美貌姑娘也有落到这里边光眼子卖的。正是: 只须黑松林一座,哪论无盐并西施。\ue059 且说张小脚本以开转子房为生,勾引几个丐女与人干那事儿,坐抽肉钱。不料近来胡同的口上开了一家窑子,将几个姑娘都招致去了,弄得张小脚门可罗雀。 看官,大凡妇人俱是心气窄小,不如意时便不免无事寻非,闹气吵嘴。那张小脚买卖全无,又是淫泼妇人,自然同小白狼斗气。小白狼游手好闲,平日衣食花用,全仗张小脚,对张小脚不无畏惧之心。那张小脚口口声声的骂着,一个男子汉净会胡逛打闲,不会挣钱养家,反叫婆娘勾人养汉赚钱他花。小白狼倘再没办法,一定同他拆伙,另姘别人。 小白狼孤处二十多年,才遇着这一个婆娘。虽然年纪大些,那一身的胖肉,床笫工夫,一双小脚,在小白狼眼中,夜里吹灭了灯,那还不是活神仙、活宝贝。又兼衣食无缺,照顾有人。一旦仳离,自家一个荡人,到哪里再去寻这么好的安乐窝?所以咳声叹气,强打精神。今天与众弟兄打趣喝酒,也忘了许多。既至沉醉之后,作了一梦。梦见自家同张小脚分散了,仍然在街上闲逛,人也奈他不得。惟到夜情欲难熬,一连找了好几个女娘,都比不上张小脚风月。正在烦闷。正好碰见方才那小厮。不觉大喜,就推掉干他的后庭花。正在快活当儿,忽觉那话如被咬一般,惊得一身冷汗而醒。 恰巧又被胡二道破心事,不觉长叹,将自家心事合盘托出,请众兄弟设法。 刘虎道:“这事不难,待我率领众家兄弟齐上前去,将那一家窑子硬毁,姑娘还替你夺回来,岂不好哉。” 胡二道:“大哥此言不妥。倘若他人再开一家,岂不又是麻烦。难道还一家家的去硬吗?” 刘虎道:“咱们兄弟说不叫开窑子就不许开窑子,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?” 赵三道:“小弟有一言,不知如何?” 刘虎道:“有言只管说。” 这赵三绰号瓷公鸡,素日是悭吝成性,一毛不拔,专在钱眼上站着打跟头。小白狼听他要说,料有几分意思,也连忙抢着说道:“三哥有言快说,别吞吞吐吐的,叫小弟着急。” 只见赵三慢条斯理的说道:“按说现时的人们都不爱逛私门头了,那窑子价钱又贱,还可以白看挑选,并且连那高低长短,肥瘦黑白毛净,都看的见。谁人不爱看?看了就好去逛。依我看,就是打走了那家,七弟那里也不会添了什么人。张弟妹又是能手,我们为何不也赁间屋子,也照样开它一家。他卖七个钱,咱卖六个钱。客多了自然会赚,不知七弟意下如何?” 赵三说毕,大家都鼓掌称善。小白狼道:“这计策好是好了,只是几个姑娘都被人夺去了,一时没得人。难道就叫张小脚一个光着眼子就勾了人来了吗?何况她还不一定肯光了给大家看呢。” 赵三道:“话还没说完呢,你忙的什么?我虽然名叫瓷公鸡,却没个正经事儿,专靠着掏摸度日。有时手头不便,常到西边那些叫化子堆里去寻宿。我倒早早有此心思,已经相上了几个人。” 小白狼忙问:“是哪几个?” 赵三道:“头一个是本城人,是叫化头混天鬼之妻,年方二十三四。原来也是小康人家,只为丈夫不务正业,把家私都掏光了,落得乞讨度日。这混天鬼身为乞丐,还不学好,讨得钱来,尽数花在窑子里。近来又热上一个姑娘,全不管家。他说无论谁,若肯给他三百吊钱,他便肯将老婆卖给他,这是一个。” 小白狼摇头道:“不成,不成。张小脚那儿一个钱也不肯拿了,要花三百吊恐怕她不肯的吧。” 赵三道:“那么这一个算做罢论。第二个是娘儿三个。” 刘虎道:“这一下可不少。” 赵三道:“这娘儿三个姓杨,乃山东人氏,逃荒方才来到北京。不料汉子死了,抛下一个三十二岁的浑家。膝下一女,名唤小好,年方十一。一个怀抱的好儿,还没断奶。这娘儿三个无依无靠,无亲无友,到处乞讨,又不认得东西南北。倘若我去说她,没个不依。如若不依,咱们大家去吓她一跳。保管俯首听命,入我樊笼。” 小白狼道:“那第三个呢?” 赵三道:“第三个名唤刘玉环,年约十八九岁,乃南宫一个老学究的女儿。这老师傅一生不得意,没中了举,带了家眷,来京读书,以备求取功名。不料用功过度,得病而死。只剩下姑娘一个,也落得乞讨度日。不过她父生时,曾教她念过圣人的书。若同她说,一定不肯。不若俺们弟兄劫她前来,拖她下水。到时生米已成熟饭,她也无可奈何了。” 小白狼道:“好罢。就请赵三哥设法招致这几个人。” 赵三道:“还有我呢。”这一句说的大家哄堂大笑。胡二道:“赵三哥,难道你也要在里边卖一份吗?” 赵三道:“不是,不是。我素无正业,今番倘替于七弟作成了这事,我就替他把门巡风。到头来分我几个钱花,也省得我再去掏摸了。”大家鼓掌称善。正是: 小人毒计谋孤女,可怜弱息受煎熬。\ue059 话说兄弟四人计议已定。小白狼回家与张小脚商量。二人情同意同,欢喜不尽。一夜安憩,少不得颠鸾倒凤,隔山掏火。一宿不提。 到了次日,赵三率领飞天豹刘虎、活无常胡二、无二鬼吴来子、小白狼于得山、催命鬼崔四等,一共六人,将杨氏娘儿三个劫到张小脚家里。兄弟六人连威带吓,将娘儿三个唬得俯首帖耳,惟命是从。张小脚细看那杨氏,只见生得: 面皮黑惨惨,脸儿滚圆圆。 两眼如桃赛水仙,身柔无骨杨柳前。 虽然是徐娘半老,却尚有风致嫣然。 这本是农家妇女,却来在京受难。\ue059 再看那杨氏的女儿小好,只见: 身裁矮小,面皮焦黄。 顶上一把黄发尚未覆额,身上一把瘦骨弱不胜衣。 一只肚腹如若枯柳倒地,手脚四肢俨如私私木柴。 却喜得眉目清秀,尚可送旧迎新; 更好的年稚身小,赚钱日子正多。\ue059 张小脚看完了,便问道:“妳今年多大了?” 小好被吓得说不出话,哆哆啊啊的道:“十一了。” 张小脚道:“也好,还可以将就。不过看妳还像九岁哩。”正说着,杨氏怀中小儿大啼,杨氏解怀喂乳,张小脚看那乳: 乳大头圆,馒头上镶颗紫葡萄; 肉黑皮细,包子内挤甜奶汁。 是小孩的干粮,男人的耍物。\ue059 张小脚看罢,吩咐都把衣裳脱了。那杨氏连逼带吓没了主意,先脱上衣,露出一身细嫩的黑肉。飞天豹刘虎顺手一把搂过来,亲了个乖乖。瓷公鸡赵三也将小好揽过,嘻笑抚摸。不一时把个小好剥得精光。瓷公鸡将小好按倒。提起两腿,玉杵直捣阴门。那小好不觉哇的一声叫了起来。 慌的杨氏慌忙从刘虎怀里滚出来,跪倒在地,叩头不止,那两只肥奶也随着乱颤。杨氏道:“求爷们修好,这孩子太小,受不了啊。等几年再伺候爷们也不迟。” 赵三道:“爷爷正高兴呢,妳打的什么搅?”只见张小脚早已脱得精光,一身横肉压在小白狼身下,二人气喘不止。 张小脚一面说道:“赵三哥,你先饶了这小好儿吧。等呆会你再一回不完了吗?”赵三方才罢手。那小好才逃出来,刘虎、赵三、胡二,将杨氏干讫一个整夜。 到了次日,起身梳洗已毕,便去设法抢劫刘玉环。到了晚上,预计刘玉环乞讨已毕将要回家,二人突出道左,一个按住口,一个用绳捆绑,用棉被包了,假充是送病人,抬进张小脚家来。将刘姑娘放开,说明原委。那刘姑娘痛哭跳骂,誓死不从。 惹得张小脚性起,吩咐小白狼将刘姑娘绑了,撕下裤子。顺手抓过一把小笤帚柄向阴门里一塞。只见鲜血直流,女红已破。痛得刘玉环面色发青,连声哎呀不止。可怜刘玉环一个贞女就这样子失身了,正是: 笤帚刺破桃花蕊,任妳贞坚又如何。\ue059 话说张小脚见刘玉环女红已破,遂叫赵三道:“你来试试新,也不枉你定计一场。” 赵三依言将刘姑娘按倒。不一时将赵三的一泡驴精,泄在体内。 接着刘虎又上来照样一作。张小脚道:“现在妳女身已破,还有话说没有?”那刘玉环只是闭目流泪,一声不语。正是: 惜得黄花身已破,只堪随波逐污流。\ue059 要知刘玉环应与不应,且看下回分解。 第六回吴来子巧赚多娇老虔婆夜拷玉女 诗曰: 骡车驰过欲黑天,赚得阿娇好卖钱。 正是火坑风光好,暮云声里试皮鞭。 话说张小脚见他三人均已入她掌握,遂在胡同里赁了一间土屋,也不修葺,只在墙上凿了三个小洞,地上铺把干草。将杨氏起名骚姐,绰号灌浆货,刘玉环起名色姐,绰号一挨出。两个洗剥干净了,又给裹脚睡鞋,又涂了满脸的白土粉,两块红胭脂。每人先打五十下马威鞭子,然后送到窑子里,去作那送旧迎新磨皮擦肉的勾当。赵三管着把门巡风,梳头洗脸。到了更深夜静,赵三也就到里头去睡,在门上加一铜锁。小白狼张小脚不时去守夜。怕他们逃走。赵三又去托人写了一副红纸春联。贴在门上。以为新张之喜。郤不在话下。 且说小白狼和张小脚干起这个营生。生意日有起色。二人喜之不尽。况且每日看活春宫大体双。不能无动于中。两个看的兴起。也就回到屋内。挂上窗帘。同赴巫山阳台了。正是: 贪淫思欲非君子;见利忘义是小人。 言归正传。且说胡二从前门外载了闺贞小姐,车轮转动,向着张小脚家中而来。那吴来子看见车行不远,飞走赶上前去,轻轻向车辕上一跃。吴来子同胡二两人一路上暗作手势,眉飞目语。胡二心中明白,更是马上加鞭,车声辘辘。不一时已到了张小脚的家胡同口。 已是掌灯时分。胡二先跳下车来,走到胡同内,只见房门紧闭,窗户挂帘,料他二人有事在内。 连忙向门上敲了两下。只听见张小脚颤声的气喘问道:“谁呀?” 胡二道:“是我。” 张小脚道:“是你也得等会儿。” 胡二道:“你快开门!有贵人到此。” 张小脚骂道:“什么龟人鳌人的,该死的,存心捣蛋。” 胡二道:“不是,是替你送货来了。吴来子方才叫我拖来了一个女子,说是什么小姐,你快来看看,美貌着咧。” 张小脚道:“好,我就来。”接着听见屋里振衣之声。不一时屋门呀的一声开了,那张小脚首如飞篷,两手提着裤子,衣襟不掩,内穿大红布抹胸,两只胖奶分在左右,颤巍的垂着。那小白狼一丝不挂躺在炕上,阳物直挺挺。那杨小好郤立在地上规规矩矩动也不动。 张小脚一开门便问:“那女娘在那里?” 胡二向外指道:“在胡同口车内,你且整好衣裳骗他进来,再做区处。” 张小脚随即整衣,一面向小白狼道:“你看你,像个什么样子?还不快起来收拾好。” 那小白狼挨了一顿骂,连忙爬起穿衣不迭。 张小脚随胡二走到胡同口,只见吴来子坐在后车辕上,摆手叫他不要声张。吴来子轻轻跃下车辕,到张小脚面前悄悄说道:“这里边是我从前伺候李大人家的小姐。” 张小脚道:“既是大人家的小姐,你如何敢骗他到此地来?一旦事发,干系非轻。” 吴来子道:“你有所不知,那李大人得罪了朝里的魏公公,已经下狱赐死,夫人也已自尽,就剩小姐一人,在京并无亲友,生的美貌非凡,被我赚了来,准可做一笔好买卖。” 张小脚道:“且待我来看看。” 吴来子道:“那么赚了钱可分我几个呀。” 张小脚道:“那就分给你三分一如何?”吴来子点点头,先蹑手蹑脚走向胡同里去了。 胡二掀起车帘说道:“已经到了,请小姐下车。”那闺贞在车中憩了半晌,只觉四体痛疼,筋骨如碎。深闺娇养的女孩儿家,经得住什么风霜,因此疲乏不堪,昏昏思睡。被胡二一唤,蓦的一惊,勉强支持爬下车来,举目一看,但见面前站定一个妇人。只见生得: 横眉竖目,阔嘴厚唇。 面如大盆,身似肥象。 铜铃一般两眼,兀自飞送秋波。 麻花似的苍发,带了满头野草。 满脸脂粉浪垢,只缠得端正金莲。 话说小姐见妇人神气不正,心中踌躇。妇人何等乖滑,早已瞧出小姐心事。忙满脸陪笑道:“不知小姐来到,有失远迎,罪过罪过。” 小姐道:“不要客气,来给您添麻烦了。” 张小脚道:“小姐奔波半日,想已疲乏不堪,无奈家室卑陋,有屈小姐玉体,入内先行休息如何?” 小姐道:“正要托庇阴覆,只是心下难安。”随即跟随小脚走入胡同。且见那胡同内: 破瓦败砖,蓬室茅房。 窄窄胡同,恰一人走道。 小小草门。一碰就得砂塌。 满地上是干湿泥,土墙上是窟窿圆洞。 郤有个昏灯在挂,多少脏鼻破裈,出入其间。 围集圆窟窿上,如苍蝇之附膻。 小姐心想:“看不透这破瓦廊舍,倒是住人不少。”又见两傍土墙上尽是圆洞,多少下流人物伏在上面观看。心中纳闷,莫名其故,又不好启齿,不觉之间已随张小脚走到屋内。小白狼同吴来子早已溜出,只剩小好一人在室内站着。 张小脚引小姐到屋里炕上坐下,指着小好道:“小好,还不来给小姐请安。”小好战战兢兢的拜了万福。小姐还以为是张小脚的女儿,也答了万福。张小脚取出窝头面条,与小姐充饥。小姐吃了一口,觉得粗糙难咽,郤又饿了一天,不得不吃。那张小脚灯下仔细端详小姐,真个是绝世美人,天下无双。怎见得: 唇不涂朱而红,肤不施粉而白。 发若乌云委地,面似莲花出水。 乃沉鱼落雁之容,闭月羞花之貌。 腰肢婀娜,举止大方。 真不愧是万方仪态,千金闺阁。 罄南山之竹,未能形容于万一。 张小脚见小姐貌美,心中大喜,心想:“这等天下少有地上无双的美人儿。何必非要送到自家窑子里去赚钱。倘若留着待价而沽。遇上一个王公大臣。富豪公子。看对了眼。买去做侍妾美姬。还不把上千上万的银子拿来。一生吃着不尽。用之无穷。” 张小脚想到这里,不敢怠慢忙道:“小姐想是睏乏了,暂且屈尊在破炕上安憩一会吧。” 小姐道:“适才因睏乏过甚,忘记请教尊姓大名,望乞原谅。” 张小脚道:“奴婆家姓于,娘家姓张,只因生得脚小,人都称我为张小脚。” 说罢,将那端端正正的小金莲举起,与小姐观看。 小姐一怔,暗忖:“这妇人如何这般的不端庄?”遂道:“你与吴来子可有什么亲戚吗?” 张小脚道:“他与俺丈夫是把兄弟,来往得如一家人一样。小姐的情形,方才赶车的胡二已经向我说了,我想人死不能复生,还是多多保重要紧。” 小姐道:“多谢美意。” 小脚又道:“小姐今年芳龄多大了?” 小姐道:“虚度一十六岁。” 小脚道:“大人夫人在世的时候没给小姐对亲吗?” 小姐一闻此言,羞的面红过耳,低声答道:“尚未。” 张小脚道:“小姐长成一十六岁,想来月经已通,不知想过男人否?”小姐面红耳赤,低首不语,心中异常生气这妇人无耻。 小脚又道:“小姐不要害羞,俺们女人有什么说不得的话,人生在世无非为了情欲二字,少不的嫁上一个汉子,倘若高兴,靠上他三个四个,落得快活,要再不过瘾,。就到那窑子里去坐房,一天来上他个三十回二十回的,那才受用哩。” 小姐听罢,怒恼非常,暗想:“这妇人他简直是戏侮与我。”正是: 红霞映粉面。怒焰起芳心。 话说小姐被张小脚秽言秽语,说得性起,正待发作,又一转念:“现在寄人篱下,何必性急若是。想必这妇人乃粗人之辈,不懂礼节。自家乃千金之体,何能与他一般见识。”想到这里,气也平了,随张小脚怎样胡说,只当耳旁风,置之不闻,低头不理。正是: 任何花言巧语。只算耳旁轻风。 那张小脚见说小姐不动,正待另寻别方。 忽见屋门启处,一个汉子鬼鬼祟祟探头张脑。小姐看在眼里,正是吴来子。急忙叫住他道:“来子,你可找得红玉了不曾?” 那来子见小姐已看见他,也不隐藏,就大摇大摆的走进门来。后跟一条大汉,年纪约三十来岁,生得横眉竖目,身材魁梧,那就是小白狼。吴来子进来也不答话,醉醺醺的看着小姐,嘻嘻而笑。 小姐道:“到底你找着红玉了没有?” 来子道:“你在此已有安身之地,正要替你寻些姑爷,给你过瘾,好不快活,还管那红玉作啥?人家红玉早已跟老和尚到山后玩去了。”说罢哈哈大笑。 又顺手向小姐香腮上摸了一把。小姐不觉大怒,立起身道:“来子,你敢是疯了?” 吴来子道:“我没疯,你才疯咧。” 小姐道:“来子,你究是怎的?这又是什么地方?” 来子道:“我的小姐,对你把实话说了罢,这儿是教坊,我带你来,就是替你寻上几千几万个汉子,给你过瘾,还不好?怎的骂起人来?”小姐一听,啊的面色惨白,想站起身子,郤是哆哆啊啊的站立不稳。 指着来子说道:“来子,我父待你不薄,为何施此毒计来作害我?” 来子笑道:“正是因为你父待我不薄,所以才给你寻汉子受用。” 小姐更不答话,心想:“身入虎穴,命同游丝,不免受人的宰割。倒不如逃出此地,虽然外边是暗夜如漆,即或遇上豺狼虎豹强暴歹人而死,也强似在此受辱。”因此不再思索,站起来就向门外边走。 郤被小白狼一把拦住当心一推,大声喝道:“那里走?”小姐小脚伶仃,一个弱女子能有多大力气,一跌跌倒在地,哆嗦成了一团。 小白狼又喝道:“好大胆的小淫妇,胆敢在老子面前撒泼!”说着,过来揪住小姐的青丝,举起来铁石般的拳头就要打下。 郤被张小脚一把拦住道:“不要如此,我看这小姐生得相貌甚美,不若留着卖给贵公富豪,赚一笔身价,你我二人一生吃之不尽。休得打坏了。” 吴来子插嘴道:“不成!不成!他是宦门之女,知书识字。留在此地,不会遇着什么的大人物,就也出不了麻烦,倘若卖去豪家,一旦得宠,怀恨在心,追本求根,我吃不了可要兜着走呢。” 小白狼道:“也是,俺们还是老老实实留下他吧。他既然够美,买卖一定也多,买卖一多,自然就赚钱了。” 小脚随即问道:“你是愿与不愿?”小姐伏在地上只是哆嗦,一语不答。 小脚搀起他来道:“我的赚钱小宝贝儿,快起来给你亲爹磕头。” 看官,你想小姐乃千金之体,那肯向着一个土棍一个娼妇磕头叫爹妈?随即说道:“你们骗我来此,无非是为了几个银钱。我想这也不难,等我舅父来京时,多把银钱与你,即或不然,我还会画花卉羽毛山水人物,你们买了纸来,我画画与你们卖钱若何?” 吴来子道:“你听,这不就是来了吗?这丫头的父亲就是诡计多端,所以才叫皇帝老子杀了。这丫头不知又要使什么诡计,花言巧语在这里骗人。” 这几句话激得小白狼性起,赶上两步,一手握住了小姐的青丝,往地下一按。啊啊一声,小姐跪在尘埃。那小好吓的躲到炕里不敢言语。 张小脚喝道:“今天问的只是你从不从,没问你别的话。”小姐只是啼哭,并无半句言语。 张小脚怒从心起,说道:“人是苦虫,不打不成。” 叫小好拿过皮鞭,才在小姐细嫩玉体上抽了两抽。小姐翻身栽倒在地,啼哭不止。张小脚更是一路大打,只打得天昏地暗,香血溅尘。小姐起初还伏在地上哼呀,到了末了,不声不响,如打在铁石上一般。 吴来子道:“住手罢,看打煞了,不但你丢了摇钱树,连我这三分一的肉钱也分不着了。” 张小脚方才住手,把皮鞭交给小好道:“看着!你不听话,也是打个死。” 再看小姐时,已是口吐鲜血,奄奄一息。随即同小白狼吴来子,三人扶掖到炕上,掏人中,灌热汤。不一时,只听小姐喉咙中格格作响,哭了一声:“苦也。” 吴来子道:“好了,缓过来了。天晚了,我可要睡了。” 张小脚道:“打得老娘的手都酸了。”又道:“今天晚上杨氏没客,叫他陪你睡一宿吧。可不要大了劲,明天把本钱屌兒弄断了。” 吴来子道:“那当是你来,天天缠着老七不放,从早上弄到晚。” 张小脚“啊”了一口道:“该死的,睡去罢,别嚼舌根子了。”吴来子笑嘻嘻的唱着小调去了。 那张小脚吩咐小好打水净屄,与小白狼两个脱衣上炕。令小好垫在小脚的胖腰底下,小白狼便兴冲冲的爬上身。那小姐被张小脚打得昏去,及至醒来,心中明白,只是痛疼,玉体若碎,动弹不得。一面耳听得张小脚与小白狼二人淫声浪语,只当不知,紧闭了两眼,也不敢睁开。 只听得小白狼叫道:“好亲亲,肏得可爽利?”接着半天没得声息。 又听张小脚道:“我今天不爽利,你那舌头呢?伸过来给老娘舔爽利。” 小白狼道:“我男子汉大丈夫岂肯作此?” 小脚道:“那你以后就别来。” 小白狼道:“你当是我真不来吗?”接着就听一片吮呷之声,吱吱怪响。与妇人的淫声浪语,搅成一片。 正在这时,小姐忽觉有人握住金莲使劲一捏。不觉大惊,正是: 守身冰洁如白玉。保体全节誓坚贞。 要知小姐贞操如何。且听下回分解。 第七回落烟花小姐投环沦成人老贵讲价 诗曰: 泪尽罗中夜静时。妾命如纸恨如丝。 拚将娇躯成永诀。落花无主葬春泥。 话说小姐觉得有人握住金莲,那金莲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走不了一两步还要用人搀扶,今日站立一日,又遭痛打,已是如针如刺,忽的被人捏祝小姐是又惊又疼。忍不住喊了一声:“唉呀!”睁开杏眼。 只见张小脚赤露一身胖肉斜躺在炕沿上。那小白狼赤着全身,挺直陽物在她当前而跪,那忙乱中,左手摸着张小脚的一只金莲,那右手郤不老实,偷偷过来掏摸。小姐一看如此秽状,连忙将两眼阖上。张小脚两眼微睁,星眸半闪,口里只顾了哼哼,毫不觉得。 及至被小姐一唉呀,方才惊起。见是小白狼不老实,随即喝道:“你又想什么事?” 小白狼嘻皮笑脸的道:“肏屄你方才已过足了,还是让我把这好儿成了人,也好作买卖。”小姐听着,遍体战栗。 张小脚道:“你真是想吃天鹅肉,要飞上天才好。这好儿长的不错,前天前门外开粪场的门掌柜忽的看上色姐,一挨出货,玩过了两三回,他嫌她太宽泛,跟我说,要找个黄花闺女,情愿出三吊铜钱,托我物色留心,我便叫他来替小好成人,他嫌小好太小太瘦,不够口味,眼看着黄澄澄的三吊钱,不能到手,正在发愁,老天爷给送来这货,你看是不是命中注定财星高照。你吃着老娘,喝着老娘,还能把老娘眼看到手的钱给弄飞了不成?” 那小白狼被抢白了几句,觉得无趣,淫兴顿消,爬到炕里睡觉去了。 张小脚取过一幅大红布抹胸系上,一眼看见小好已睡熟在炕角,便取过鞭子向小好抽了两抽。小好被痛惊醒,忙跳起身,直挺挺的跪在张小脚的面前,说道:“奶奶有什么吩咐?” 张小脚骂道:“不要脸的小浪屄!我看你是活的够了,我只叫你妈去挨肏,看你小,留在身边使唤,你还不尽心伺候,老早的去挺尸。挺尸也好,待我给你找根大蜡,你就舒服了吧。” 小好哭道:“方才是不敢睡,不知怎么一阵睏就睡着了。” 小脚又是一鞭,骂道:“小浪屄,还强嘴。还不快去来与我洗。”小好含泪忍涕,将瓦盆端过来。张小脚一叉,小好低声下气,小心伏侍,慢慢撩水给张小脚洗。 张小脚在上无事,一眼看见闺贞的金莲穿着五彩绣花藕荷套靴,已是泥泞沾污,便顺便取下。内着葱心绿绣鞋,如纤纤春笋,端正可爱。张小脚把自家的小脚同他一比,原来还大著三分,不由心怀妒嫉。 小姐睡在下面,那里还睡的着?方才又见那种秽状,心里是又羞又愤,暗叫晦气。及到听见张小脚计议与他破身,兀自叫苦不迭。张小脚同他比脚,也是装呆假睡,不屑理他。张小脚洗完收拾上炕,只见小白狼已是呼呼的睡着了,随即安睡,吩咐小好熄灯睡下,不一会鼾声四起。万籁俱寂,间或有一两声犬吠从远处传来。听见外面打更已是三下,小姐心想:“此时不走等待何时?”无奈挣扎着起身,轻轻摸着到了柴门,拔关起插,溜出门来。正是: 打开樊笼飞彩凤。扭断金锁走蛟龙。 且说小姐溜出门口,且喜无人知觉。那胡同里还有几家没睡觉,从土墙的圆洞里透出灯光来,夹着媟戏淫声,不堪入耳。小姐不敢怠慢,蹑手蹑脚到了胡同口。只见外有栅门,内加铁锁,任你插翅也难飞出。小姐看罢,暗暗叫苦,心想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了。 正踌躇间,忽听两屋内传出一句声音道:“谁半夜还在外面?”小姐一惊,又怕被人知晓,连忙蹩回屋门。郤喜屋内的人还是烂睡如泥,不曾知觉。小姐心想:“红颜薄命,生不逢辰,父母惨遭杀害,自身流落到此,看看是欲生不能。不如趁此身尚是清白,早到黄泉路上寻找爹娘去,也免得在此将父母的遗体出乖露丑,任人凌辱。”小姐主意已定,泪如涌泉,郤又不敢哭号出声,生怕被人知觉。即收泪挥涕,跪在地上,向天拜了四拜,谢过了天地父母养育之恩,泪下如雨。然后坐下,脱下绣鞋绫袜,解下白绫裹脚,找个小凳子蹬了,将裹脚拴在门框上打了个扣儿,然后将粉颈向里一套,小脚一蹬,小姐玉体顿时悬空,悠悠荡荡。那扣儿越勒越紧,眼看小姐进气少,出气多,性命呜呼了。正是: 满腹委曲向谁诉,三尺白绫了此身。 也是小姐命中注定该有大难临身,数不该绝。那白绫带正在勒着小姐粉颈愈勒愈紧,小姐被勒的出气多,进气少,不免两手乱抓,两脚乱蹬。正在危急之际,那白绫带偏偏的不作美忽然断了,将小姐嘤的一声跌在地上。 那小白狼和张小脚正香甜地睡着,梦入里乡,突的惊醒过来。张小脚先醒,忙把小白狼一推道:“你听是什么响声?” 小白狼把睡眼一睁道:“难道还有人到我太岁头上来动土吗?” 张小脚道:“怕不是那好儿闹了什么事了吧?”小白狼方才打火点灯,一看小好还睡在炕角不住打鼾。 张小脚骂道:“死鬼!连响声你都听不见了吗?”说着,一连在小好屁股上打了两掌。那小好从梦中惊醒,不知又作错了什么事,连忙直直立立的跪起来。张小脚也不理他,再向炕那边看,单单不见闺贞。 张小脚道:“不好了,吃那好儿跑掉了。” 小白狼道:“这不是他吗?”张小脚向地上一看,只见小姐颈缠白绫,口吐白沫,仰卧在地,人事不省。小白狼将小姐扶起,张小脚也过来帮着将小姐抬到炕上。解下白绫,一面披上衣裳。小白狼到窑子去把赵三唤了来,烧了点姜汤热水,拨开牙关,灌了下去。 一会儿,小姐喉中格格有声。赵三道:“好了,活了。” 小白狼道:“这好儿既落在里就得人家作,要不要寻死觅活,看吃我鞭子的厉害。”说罢,取过鞭子,就要来打。 张小脚拦住道:“你们看这好儿今天一天就死了两回,再打还能活吗?打死了不但赚不了钱,还要打人命官司。” 小白狼方才住手说道:“像他这样寻死觅活也不行啊,反正这场人命官司是打定了。” 张小脚道:“我有办法,不如早早送上买卖去。那时她心窍已开,自然就听话了。” 赵三道:“那么明天就送他去吧。” 张小脚道:“且慢,他经不得的,还得有人开了道才能走呀。” 小白狼道:“我说还得我吧,怎么样?” 话还没完,张小脚啊了一口道:“你又来了!等天一亮了,快去请前门外大粪厂的门掌柜去,教他带三吊铜钱来,说我替他找着好货,叫他自家来看,包管他知足认便宜。” 那闺贞躺在炕上,听得明白,不敢言语,只是不动。这时天色微明,赵三惦记着窑子,怕跑了姑娘,也到了上买卖的时候,便自去了。 二人便不再睡,小白狼换身衣服,走出门去,一迳到了前门外大粪厂。那粪厂方才开门,有几个伙计在那里晒粪。 小白狼站定说道:“门掌柜的在家吗?” 伙计一看,认的是小白狼,也不拦阻,说道:“在屋里还睡咧,有事吗?” 小白狼道:“有要紧大事,快点叫醒他。”伙计依言到了屋里,将掌柜的唤起身来。 且说这位掌柜姓门,乳名老贵,乃山东人氏。生得身躯伟岸,傻大黑粗,人都唤他叫门老粗。这门老粗小时逃荒至京,为人担粪度日。一来二去,三十多年的工夫,赚了几个臭钱,自家便开了个粪厂,倒也买卖不坏。这门老贵自小孤苦,又爱财若命,虽然发财,未曾讨得浑家,郤又饱暖思淫,熬不过去,不免到胡同里去逛逛。难为得这门掌柜悭吝成性,处处讲究省钱便宜,就是在嫖姑娘上也舍不得多费一文,因此这门老贵一向好在下处行走。自从有了窑子,他更是如获至宝。那些姑娘虽然不佳,一样是肉长的,何况还能白看白摸。从此门掌柜就不再逛私门头下处,专门嫖窑子了。 自从小白狼在胡同开了窑子,他便不时的常来走动,乐得花上六文铜钱便可真销魂一次。可是这些姑娘们,一天也不知要有上多少回,未免宽泛过甚。又因终年每日赤身露体,整天价同干草磨脊梁背,蠢汉磨肚皮,任你是细皮嫩肉,也要磨得如树皮一般,有得什么情趣。门老贵玩得久了,不觉腻了起来,心想:“我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,一向只同那些下三滥的窑姐打混,从没有尝过那黄花闺女是个什么味儿,欲待讨个浑家,连后婚他都舍不得,至少一天要吃两顿饭。” 那天他同玉环完了事,便向赵三来说这事,托赵三替他物色,他们窑子里几时上了黄花姑娘,他便要去开苞,尝尝究竟怎样好法。郤又舍不得钱,斤斤讲价,说明顶多只出三吊。那赵三明知张小脚尚有一个小好未曾破肉,郤也不敢作主,便引他来见张小脚。二人一见,原是张小脚开私窑子时候的老客。二人大喜。门老贵说了来意,张小脚慨然应允,便叫他去替小好成人。 在张小脚想:“小好反正是要去作买卖的,早晚免不掉是十兄弟口食,倒不如送个人情,赚他几吊黄澄澄的铜钱花花。”那知门老贵郤嫌小好太小,说男不像,说女不似,身上多骨少肉,黄发瘦腮。觉得三吊黄澄澄的铜钱花在这么一个黄毛丫头身上,未免太冤枉了,当时便没有相中。张小脚答应替他留心物色。 这门老贵回去,整天价等待好音,无时不做着同黄花闺女睡觉的梦。这日清晨他又在做梦,梦见一个大好儿拉着他的手不放,不禁大喜,忙睁眼一看,拉他手的郤是硬帮帮直挺立的一条汉子。 他认的是小白狼,只听小白狼道:“掌柜快些起来,有大喜临门。” 老贵道:“喜从何来?莫不是你们那里新来了好姑娘,叫我去成人去么?” 小白狼道:“正是为此。”只见老贵眉头一皱道:“怕不是什么好看的人儿,别又是找了上回那一个黄毛丫头,乳臭未干,叫我去试新吧?” 小白狼道:“不是,不是。这是京城里的一个小姐,年方一十六岁,才落到这里来的。你去看看,长的别提多好看啦,就算一双金莲,比小脚还小着半寸。” 老贵一听,霍地坐起来道:“你的话可当真?” 小白狼道:“一点不假。” 老贵道:“你们开窑子的惯会骗人,等钱骗到了手,怕又不是你了。” 小白狼道:“你若不信,白天里咱俩先去看看,看中,再讲不迟。” 老贵点首称是。随即披衣下床,也来不及梳洗,随同小白狼一直来在张小脚的屋门前边。 老贵方将入内,小白狼道:“且慢,我们先偷着看看,这丫头好不性急。昨天寻死觅活闹了一夜,你别再看出毛病来,不好对付,只可在门缝中盼盼,盼中了眼,到晚上再来,自然有法摆布他。”老贵依言在门缝上只盼得一盼,小姐正坐在炕沿上低头垂泪。 老贵便拍着小白狼肩膀道:“不错,不错,果然不错。” 小白狼道:“轻些,莫要打草惊蛇。”遂向内向张小脚打一个手势。 张小脚即吩咐小好小心守着闺贞,随即来向老贵道了万福,说道:“门大爷,这回可给你找了可口的来了。” 老贵裂开黄牙一笑道:“真好,真好。我回去拿钱,现在就来行不行?” 张小脚笑道:“也亏得门大爷是惯走场面的人,别看俺这局面小,难道成一个人,也就像打炮一般的省事么?” 老贵一怔道:“不是三吊吗?难道还有什么?” 张小脚道:“门大爷你可别装傻了,在那坊里要梳拢一个姑娘,成千把的银子花了还不算,还要什么头面咧,首饰咧,四季衣裳咧,檀木家俱咧,一样也不能缺。” 门老贵面容改色,吐吐舌头道:“这我可办不了。” 小脚道:“我是说给门大爷听,并不是要门大爷也这样花,就是要那么花,这小局面也担不了埃不过总也要像点样,别马马虎虎的就是了。” 门老贵道:“你要什么?待俺计算计算。” 张小脚道:“三吊成人的钱自不必说,另外得再给点东西。” 门老贵道:“什么东西呢?” 小脚道:“在这里衣裳是不用了,不过粉是要擦的。门大爷就给买二斤铅粉,两瓶头油罢。要行的话,就给这丫头通身上下的擦起来,好赛大白羊似的才有趣咧。另外再给备办点酒菜,等俺请十兄弟来给门大爷助兴,门大爷一个人冷冷清清的,不也怪没意思。再说这丫头好不小性,门大爷也不见得对付的了。” 门老贵咋咋舌道:“要这些好东西,那不得大把的钱向外花?” 张小脚道:“三吊铜钱成一个人还不算便宜?算的什么小账。” 老贵道:“六个钱就能玩一回的,三吊不也太多了吗?” 小脚道:“门大爷可别忘了,这是黄花闺女呀。” 老贵哭丧着脸,好容易讲成铅粉一斤,头油一瓶,另备二斤烧酒,四盘凉菜请十兄弟,作小姐成人的礼物。那老贵迫不及待,张小脚急欲赚钱,讲好就是今天晚上掌灯时分,老贵到此作家。小白狼便去约请十兄弟。 话说门老贵急急忙忙向道胡同口走去,经过那窑子门口,情不自禁的从那圆洞里向里一望。只见色姐骚姐二人赤身露体,骚姐的小孩也是精赤的一丝不挂抱在怀中。 色姐将一只小脚放在膝上缠着那被刚刚拆散开来的裹脚布。老贵一见,淫心顿起,尽管怔怔的张望。色姐瞥的一抬头,正看见一个黑脸向他呆视,认为是个熟客,索性两条腿一劈喊道:“今天早上还没接客啦,騷屄又干净,又紧缩,管保得劲。”老贵正待进去,忽然想起今天晚上有大乐可享,还要留点精神。便不理她,一个人匆匆走出胡同,备办酒菜脂粉去了。正是: 可怜白玉女儿体,陷落蠢牛碌豕中。 要知小姐贞操如何。且看下回分解。 第八回通花径粪夫作乐强梳拢小姐受苦 诗曰: 红艳枝头花正浓。那禁一夜妒花风。 晨起落红飞如雨。不堪卒听杜鹃声。 话说小姐自从府中逃出,在长街上彷徨了一日,同红玉失散,被吴来子骗卖到小白狼手里,遭了顿毒打,又寻了回死,已是疲惫不堪。自从初到张小脚家里,进了一点饮食以后,滴水未进,眼泪不干。又因夜里自尽未成,索兴躺在炕上不吃东西,预备绝食自裁。 到了晌午,那小白狼笑嘻嘻的进来向张小脚道:“好了,方才我找他们可费了事。最后在雨来茶棚碰见吴六哥、刘大哥,还有胡四哥,连上赵三哥,一共五人,今天晚上也够热闹了。快些备饭,等晚上还有好吃的呢。” 张小脚依言,在炕洞上将饭作起。是一锅小米粥,十个窝窝头。又叫小白狼去买了两块碱菜,二人狼吞虎咽的吃了一顿。把那剩下的窝头,小白狼送至窑子里给赵三同姑娘们吃了。 这里张小脚指着小好道:“死屄!还不快同你姐姐把粥吃了。” 小好道:“方才给他,他不吃呢。” 小脚道:“不吃哪行,一会儿晚上就要来了,吃了饭才能够盯着。” 小脚便过来向躺着的闺贞拉了一把道:“你吃不吃?”小姐两目紧闭,僵卧不动。 小脚怒道:“你这不识抬举的丫头,我看你是找死。” 正好小白狼走进门来,问道:“什么事?他又惹你生气?” 小脚道:“他不吃饭,。一会儿那能有劲盯着干?我看让我替她灌下去吧。” 小白狼道:“正好,这不识抬举的东西,恐怕扒着嘴还填不上呢。” 小白狼即过来将小姐抱起按住,问小姐道:“你吃不吃?” 小姐闭目流泪,摇头不语。惹得小白狼兴起,喝道:“给我灌!” 张小脚取过木勺,盛了一勺热粥,小白狼将小姐的玉鼻捏住,小姐不由的樱唇开张。张小脚乘势将一勺热粥倒了下去。小姐出其不意,啊咳不止,那热粥滚下喉咙,烫得痛彻心肺,从口角溢出。烫的玉肌生疼。小姐娇弱之体,哪里忍受得住?不禁一劲挣命。 看官,一个娇弱女子能有多大力气。那小白狼真力如虎,小姐文风也动弹不了。张小脚又盛了一勺热粥,预备再灌。只听小姐告饶道:“别灌,奴家我吃了。”正是: 恁你铁般强,也要刚化为柔。 小白狼放了小姐说道:“这也得吃了罢,不听话还有厉害的呢。” 小姐整整衣服,凄咽咽把那点小米粥吃了。郤仿佛长了点精神。小姐这两日连受奔波,发髻已散乱不堪,衣服也多有皱撸。面上更不用说,被眼泪抹得花黑一片。 吃完了午饭,张小脚便过来替小姐梳妆。小姐才受荼毒,不敢违拗,横了心任他作去。小脚先解开小姐的青丝,只见发长委地,不由的心意又妒又羡。梳了梳了,施了自家平常舍不得用的桂花头油。那张小脚虽然风月,郤对于宦家的髻儿挽不上来,没奈何替小姐挽了两个大抓髻在头两边,倒也别有风味。见小姐头上尚有金钗一枝,小脚顺便掳下戴在头上。 不一时梳头已毕,吩咐小好打水净手,又替小姐净面。那小姐如木雕泥塑死人一般,任她作去。净完了面,小脚将铅粉用唾沫和了,涂了小姐那白嫩脸,直涂得那娇生生白嫩嫩弹得破似的小脸都看不出了,方才住手。又取过胭脂在小姐两颊上涂了两块猴屁股。小姐被铅粉煞的面皮生疼,也不敢言语,任他摆布。不一时梳洗已毕,揽过半块铜镜与小姐照。小姐一看,大吃一惊,想道:“这是那里来的妖怪,雪白满脸上印着鲜红的两块胭脂,两道蛾眉变了粗黑,小樱唇涂得腥红,仿佛吃过死孩子。”真是又好气,又好笑,也不敢言语。 当下无话,转瞬已是掌灯时分。小白狼、吴来子、刘虎、胡二等,都一齐来了。那刘虎一见,哈哈大笑道:“七弟,你那里弄来这样好看的女娘?叫咱一看,那裤裆就不由得不得劲儿。” 小白狼笑道:“大哥,少不得也要陪你睡几回呢。” 吴来子道:“这全是我的功劳,要不是我,就凭你们这几块,到哪里去寻得这样好的女娘?又赚钱又过瘾。要说赵三上回找的那几个,别说是三吊,六文钱人家还都嫌贵了呢。” 胡二道:“别说了,要不是我用车给拉了来,你们找谁人拉去?” 吴来子道:“难道除了你,京城就没人赶脚了吗?” 小姐低首坐在炕角,面红过耳,低头不语。 正在说笑,张小脚啐了一声说道:“你们别嚼舌根子了,天到这般时分,门掌柜的还没有来,也许他嫌贵,那三吊到手的钱恐怕要飞了吧。”大家登时一怔。 只见房门启处,走进一个长大汉子,面如锅底,气喘吁吁。一手提了两个纸包,那手中郤拿了一只竹篮,内盛四碟小菜,一壶烧刀子。众人一看财星到了,慌忙迎接。门掌柜向众人了拱手道:“今天是大喜的日子,多劳诸位弟兄助兴。” 小白狼道:“事还得你自家干,俺们也帮不了什么,不过大家凑个热闹而已。”张小脚将三吊钱和酒菜篮子接过,吩咐小好在炕洞里烧起柴火,烧水暖酒,又蒸上几个窝头预备下饭。 那小姐起初低首独坐,任人嘲弄,不敢抬头。及至听见门掌柜来,心想:“这就是说的那人了。”不由的轻启睐目,偷看过去。只见黑粗高大,满面麻斑,像个凶神。骇得心惊肉跳,心想:“今晚是逃不出这厮的侮辱了,倘若这样将父母清白的遗体,破坏在这粗暴的胚子手里,不如及早寻个自尽,落个清白。” 小姐正想着,忽听张小脚道:“酒已热了,都围在炕上吃罢,你看人家门大爷都等不及了。”又向小姐道:“人家门大爷今天破费了银钱,赔上了身子,来给你成人,怎的一声也不言语?快过来给门大爷磕头见个礼儿。” 看官请想,小姐乃千金之体,岂肯给下等人磕头,只当没听见一般。 小脚喊道:“你耳朵敢是聋了吗?”众人听得这条破裂嗓子一喊,都怔着了。那门老贵好不羞耻,面红过耳。 小脚益发冒火,吩咐小好道:“去到炕头上将那皮鞭子取过来。”小好依言取过。 小脚握在手中道:“你磕不磕?”小姐一见皮鞭子,就吓得四体战栗,战战兢兢的向着门老贵跪了下去。含了泪磕了四个头。 门老贵慌忙扶起道:“我的宝贝儿,一会儿我还替你成人,和你在一个被窝里睡觉咧,何必行此大礼。”小姐羞愧难当,掩面啜泣。 小脚道:“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,笑还笑不够,哭个什么?”小姐一看小脚的鞭子还在手中,随即止声,依旧躲在炕角,心中盘算自尽之法。到了这时,也只有碰壁才能不被人拦住。可是那室中四壁尽是泥土涂墙,碰在上面顶多掉下几块泥皮,也不会碰掉半点柔皮。 小姐正在无方可想,那边张小脚已将酒烫好。把门老贵拿来的一碟拌黄豆芽、一碟碱豆腐、一碟小葱、一碟粉皮,都安置在炕心,说道:“快来喝吧,酒菜都已齐了。” 胡二道:“今天大喜的日子,想那赵三哥整天每日的忙,也该一同来喝一盅。再说现在只有门大爷一人有女娘陪伴,俺们也该找那几个姑娘来陪陪才是。” 小白狼道:“这很好,我也想要连赵三哥请来。” 吴来子道:“连骚姐、色姐也都叫了来吧,陪这一会也少赚不了几个。”小白狼立时跳下炕来,往外走去。 在窑子门口,只见里面雾气蒸腾,拥挤不动。赵三正抱了一个瓦罐向那里边放钱。小白狼道:“买卖不干,大家吃酒去吧。” 只见一个汉子恶狠狠的回过头来说:“什么?我已经等了够一个时辰了,下回就轮到我,难道就白等了吗?” 那骚姐杨氏正在忙着,一听以为又在催促,百忙中喊道:“等一等,快了,还没有最后缴枪。待我使他快些。” 那人怒道:“怎这半天还不行?” 小白狼再看刘玉环时,也是正在占身。旁边还有三个等着的,都已经把衣裤脱尽,屌儿直直的挺着。 赵三悄悄拉了小白狼一下道:“钱都收了人家的了,难道还能退回去吗?你们有酒,不妨送到这儿弄一份来吃。” 小白狼道:“等一等完事再带她们去吧,待我给留点酒菜。那刘大哥他们还要他俩去陪睡呢。”赵三点头。 小白狼回来,围团坐下。没有酒杯,便就壶嘴而饮。猜拳行令,好不热闹。闺贞小姐也被拖了过来,就坐在门老贵的旁边。酒过三巡,都有了一点酒意。 胡二道:“你们看门大爷同这女娘,真是郎才女貌,天生的一对儿。” 那门老贵被奉承得心迷意醉,便揽过小姐的粉颈道:“小宝贝儿,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,恁的不吃口酒?” 吴来子道:“对了,小姐你也该吃一杯交杯酒,你那死鬼爹妈可曾替你寻个汉子来过?” 这边门老贵将酒壶送到小姐樱唇,小姐粉颈低垂,两目含泪。老门性子一急,便将小姐的玉鼻一捏,提起酒壶灌了一口下去。小姐觉得又苦又辣,娇声干咳不止。 正在这时,忽见草门启处进来两个女娘,全都如白鹤只只,赤身露体,精赤条条一丝不挂。一个年约三十余岁,皮肤黑嫩,怀抱小孩,也是裸无寸丝,偎在怀中喂乳。 那一个二十多岁,皮肤白净,私处红肿,兀自滴滴搭搭,阴毛湿漉。后面跟一个男人,鬼鬼祟祟。 众人一见齐道:“赵老三,等你好久了。酒菜还热呢,快来吃吧。”那三人便过来就席。 小姐一见,大吃一惊,心想:“这两个妇人如何这般的没廉耻,就说烟花巷中,也没有赤身露体和许多男人陪酒之理。” 那杨氏见小好,小好见了杨氏,母女相会,心中凄恻,郤不敢则声。当下杨氏挨了刘虎,刘玉环挨了吴来子。又吃了一会酒,都已有些酒意发作。将那两个姑娘搂着,挽舌吮乳,秽亵不堪言状。小姐被老贵拥住,欲挣不得,好在还穿着身裳,没受怎样羞辱。 只听刘虎道:“今天是新人成人的日子,新人也得唱个曲儿给大家取取乐。”小姐摇摇头。 老贵道:“敢情是不会唱吗?” 吴来子道:“他乃名门闺秀,诗词歌赋无一不晓,那有不会唱之理?” 张小脚道:“你既是会唱,就唱一个吧,不唱可又要看鞭子伺候咧。” 小姐被逼无奈,只得轻启朱唇唱道: 愁锁淡春山,泪洒颊边。 天涯肠断恨难填,教人羞煞深闺面。侬辱难言。 唱毕,老贵道:“不佳,不佳,我一句也不懂。倒不如骚姐唱的曲好,又动人又好听。” 说罢,叫杨氏唱。杨氏唱道: 喜煞奴家,乐煞奴家,哪人有奴福分大。 一天到晚入洞房,新郎换他十来个,把钱与奴花。 肏屄搗眼真好受,独眼和尚沾着上来酥麻。 不愿作人家。只愿朝朝暮暮在花下。 杨氏唱毕,众人喝采叫好。又叫色姐唱,刘玉环唱道: 叫声哥哥,你使劲肏,休把奴膛透。 奴家为你把命丧,你休来把别人逛。 别看六文不打紧,小妹对你好心肠。 口里哼着香舌舔,还招架舞动刀枪。 就是你把奴家的下嘴喂得飽香。 二人唱罢,众人酒已吃毕。那四碟凉菜能有多少东西,也被几个人如风卷残云一般吃个精光。这晚老贵欢喜非常,得意忘形。且在这种地方,便毫不客气的搂过小姐粉颈,向那樱唇上亲了个乖乖道:“我的好人,怎么尽不说话?敢是也等不及了吗?”小姐叠次受辱,积愤已深。这一下更是平生曾没受过,不由大怒,也顾不得皮鞭子的厉害,顺手向老贵的黑粗脸上打了一个嘴巴。正是: 怒从心头起,羞上粉颊红。 老贵被打了一下,更是抱住小姐死不放手。小姐拚命的乱挣,别想动弹分毫。 张小脚向老贵道:“此时不下手,等待何时?” 老贵慌忙将小姐一提,抱下炕来。众人也离了坐,吩咐小好将炕收掇净了,又将草席铺上。小姐仍然还在老贵怀里挣命。 小白狼道:“门大爷你只管自家歇等,这丫头交给我收拾吧。” 门老贵依言放手,小白狼便同刘玉环二人将小姐按倒在炕,下手与他宽衣解带。小姐拚命不从,直剥得小姐娇声哭喊。不一时小姐已身如白羊,浩浩乎裸无寸缕。众人一看,不由都喝起采来。只见: 肤似羊脂,乳如椒发。 白生生遍体似玉,香喷喷全身如绵。 更难得是骨肉停匀,恰容怀中一抱。 最堪怜如羊羔初生,足够美味一喻。 真个是出浴杨妃,落水仙子。 任你铁石心肺,一见犹怜。 凭那真柳下惠,也要魂销。 小姐被剥得赤条条一丝不挂,羞得无处藏身。双手难掩丑处,恨不得地上裂一条缝跌了进去。只有缩成一团,那玉臀白嫩,尻骨隆拢,也都在众人眼目之下。羞愤欲死。 张小脚道:“门大爷请上来吧。”那门老贵早已把衣服脱好,露出一身鱼鳞般的黑皮,挺屌兒走上前来,要将小姐翻转过来。 那双铁爪般的粗手,才一沾小姐的玉肌,小姐又大声娇哭起来。门老贵性子急,使劲将小姐扳将过来,横架在炕沿上。小姐益发撑拒,惨不忍闻。这里众兄弟拍掌叫好,外面也听不见小姐哭声。 老贵一动手,小姐便如风引洞箫娇呼。惹的老贵性起,心想:“今天晚上倘事不成,我那三吊铜钱岂不白花了。”便双手捧定屌兒,照準屄縫便肏。 小姐到了这时,见已无可如何,只得含泪哀求道:“可怜奴还是女身,不曾破过肉的,从容些则个。” 那老贵那里肯听,腾身上去,大喝一声,整根肏進。小姐叫了声“啊呀”!只见他粉面死灰,星眸紧闭。 张小脚道声:“不好。” 叫老贵道:“你别动。”连忙取过一卷草纸点着了,在小姐鼻子上薰了两薰。 小姐已是悠悠醒转,娇喊一声:“痛死奴也。” 那老贵心疼三吊铜钱,欲火正炽,哪懂得怜香惜玉?挨开两股,径将膫子耸动。无奈小姐黄花幼女,含苞未放,门老贵一心为了捞本,根本不知憐花惜玉,只是一味蛮肏。小姐瞪目蹙眉,咬碎银牙,极力忍耐,遍体生津,额角上香汗像黄豆般大。 待门老贵兴尽精泄,霎时绿暗红飞,丹流浃席,云收雨散。大家过来向老贵道喜。小姐已是奄奄一息,伏卧在炕上。张小脚取过被子与他盖了。 老贵心里惦记买卖,告辞回去。 这里小白狼道:“大哥该是你了。” 刘虎道:“让来子先上去吧,是他领来的,怎的不叫他尝鲜呢。” 吴来子依言,遂到小姐身傍道:“小姐,我来肏你了。” 小姐知道是他,只道不知。那吴来子一面肏,一面又小姐长,小姐短说个不了。小姐只是紧闭两眼,装作死去。 吴来子道:“小姐你怎么了?”小姐不答。 又道:“小姐你可也知道这有汉子的乐处?”小姐又不答,吴来子没趣,胡乱了事。 接着上来胡二,又换刘虎,那小姐黄花之体已经三人,受创不堪。何况刘虎又是伟男,不由的双目圆睁,口中频呼饶命不止,声如猿啼。那小好吓的躲在炕角,面如土色。正是: 倾盆暴雨摧娇蕊。无边狂风折嫩芽。 要知小姐性命如何。且听下回分解。 第九回贪美色牛征豕逐采新蕊月蹂花 诗曰: 弱小花蕊未禁揉。巫山云雨几时休。 横陈玉体永朝夕。羞垂粉颈泪难收。 大凡世人多离不开色字,自古来纵欲丧命贪色亡身的事,不一而足,可见色的魔力,果然不小。可是要是一天到晚,专和色字挣命,任凭你是铁石汉、淫荡女,也要告饶求耍承挨不了。 闲言少叙,且说当夜小姐血溅黄花,又连接二人,受创不小,早已梨花缤纷,泣湿了枕头。一夜之间,未曾睡着。只觉那脐下妙物,痛如锥刺。偷偷用那纤纤玉手一摸,已是热炙火燎的肿了起来。惧怕小白狼张小脚,只是不敢言语,暗自流泪。 这里张小脚恐怕小姐才破之身,禁不住风雨,也就使三人到窝子里去找杨氏和刘玉环陪伴。已是鸡鸣三唱,天色发白。 小姐疲惫已极,甫一交睫。忽被张小脚唤醒道:“我的儿,昨天你喜事过去,今天就是你的正日子了。快起来梳洗打扮,待为娘教你接客。” 小姐勉强挣扎坐起,取过身裳来要穿。张小脚一把夺过,掷在一边道:“你还想穿衣裳吗?” 小姐不敢言语,暗自思想:“生不逢辰,被逼落水为娼,眼看已把那父母清白的遗体被奸人凌辱,为何连衣裳都不给穿?难道是怕逃跑吗?” 正在思想,张小脚一把揪住小姐头发。小姐发髻在昨夜已散,便一打跌到炕前,赤条条的跪着。 张小脚一手握着头发,一手拿着皮鞭子道:“我的儿,今天你就得去给为娘的作买卖去了。你要好好的伺候客人,否则,哼!看我的鞭子。这里的孩子上买卖时,都要把上五十鞭的下马鞭,我的儿,为娘的疼你,饶你不打了。快叫我声亲娘,叫为娘的也快活快活。” 小姐被他这一番威吓,已是心飞胆裂。欲待不叫,又见她手握皮条,威风凛凛。只得赤条条的规规矩矩的在地上磕了四个响头,叫了声:“奴的亲妈,孩儿有礼了。” 张小脚大喜道:“还有你的亲爹呢。” 小姐无奈,又向小白狼叫声:“亲爹。”磕了四个响头。 小白狼握着小姐玉乳扶起。 张小脚一手撑开道:“时候不早,我带你上买卖去吧。” 小姐道:“也待奴穿上衣裳。” 张小脚道:“不用穿了。”不由分说,拖着小姐走出门来。 且喜当时天色微明,胡同口的栅门未开,没有行人过往,故无人看见。张小脚拖了小姐出来,小姐赤身露体,九月天气,晓露侵入,不由玉肌泛出粟皮,战抖不止。所幸几步已到了窝子门前。 那窑子双扉紧闭,尚未开门。小姐抬头看时,只见一扇草门上贴一副半新不旧的红对子,写道: 刻刻脊背朝下;时时两足冲天。 横批写道: 枕席生涯 小姐看罢,又好气又好笑。不由暗暗称奇,想道:“这副对联怎生讲法?” 正在纳闷,小白狼已向那门旁土墙上的圆洞喊道:“还不开门!新人来上买卖了。”只听里面应了一声,那草门便开。一阵腥臊之气,冲鼻欲呕。小姐心慌不敢入内,郤被张小脚一推,跄踉跌进。只见那屋内破烂不堪,贫穷已极。有诗为证: 满墙涂泥土。破梁撑半间。 无炕地铺草。四壁蛛网悬。 半砖作头枕。瓦罐备饭餐。 隘湿地上白。精华弃可怜。 草上红片片。尽是血痕斑。 更有稀奇事。棉花缚筷尖。 罩笠一边放。瓦盆为盛钱。 女娘三五辈。露体演春篇。 远近登徒子。裸裈自寻欢。 是乃活地狱。油鼎日熬煎。 小姐看罢,暗暗叫苦。心想:“曾听人说三月烟花,扬州十里,一处处都是锦绣繁华。可见那烟花巷中也是繁华所在,只不过是丧尽廉耻罢了。像这样破烂屋子,怎能称得烟花?尤其是瓦盆、罩笠,和一根毛竹筷上面绑个棉花团,也不知是什么用。” 正在纳闷,张小脚道:“过来见过你的两个姐姐。” 小姐低头一看,只见昨夜两个女娘赤身露体,上下无根丝。一个年约三十余岁,皮肤黑滑,怀抱小儿在怀中喂乳。 张小脚道:“这是你大姐骚姐,绰号灌浆货,快点行礼。”小姐一见屋中有人,自家也是光着眼子,未免现丑。郤又惧怕张小脚,没奈何羞羞惭惭光着身子道了个万福。杨氏答礼。 张小脚又指一个二十多岁,肌肤白净,私处红肿,正在挽发梳头的女娘道:“这是你的二姐色姐,绰号一挨出。”小姐也行过了礼。 小脚又令小姐转身,只见身后还立着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,自言自语道:“昨已见过了。”羞得小姐无地自容,不由的蹲了下去。 张小脚道:“这是你赵三大爷,叩见了,往后事事都听他说。”小姐正蹲伏在地,将错就错的算是磕了个头。 张小脚吩咐赵三道:“这好儿今天头一天,你替他起个名儿。” 赵三道:“我看不如叫浪姐吧。” 小脚道:“不错,就叫浪姐吧。绰号大白羊如何?” 赵三向小姐道:“浪姐,你大喜了。” 小姐一听,满面通红。 赵三道:“时候不早,买卖快上门了。” 又指着刘玉环道:“你妈的屄!这狗头梳了这半天还没梳完,一会来了客,你还有空梳吗。” 刘玉环正坐在草上,慌忙跪起道:“就完了。” 赵三向小姐道:“浪姐你也梳头洗脸吧,一会买卖就来了。” 小姐嗫嚅答道:“奴家不会梳。” 赵三道:“别装腔作势,干这个是伺候人,还有谁来专伺候你?”